她已梳起婦人發(fā)髻,氣質(zhì)比在宮中時更添了幾分溫婉。
她將幾碟精致的小菜輕輕放在桌上,對周硯溫柔地笑了笑,低聲道:“灶上還溫著粥,幾位若需要,隨時喚我。”
周硯抬起眼,對上妻子溫柔的目光,原本因談及朝政而略顯冷峻的眉眼,瞬間柔和了下來,微微頷首:“有勞夫人?!?
這細微的互動,落在幾位學(xué)子眼中,更覺周掌柜夫婦是可交的、有人情味的實在人。
而與禮和宮的溫情和登第客棧的懇談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婉妃的宮殿。
婉妃正對著一面打磨光亮的銅鏡,慢條斯理地將一支赤金點翠步搖插入精心梳理的發(fā)髻中。
她聽著心腹宮女低聲匯報永寧公主染病,帝后皆在禮和宮守著的消息。
她描畫精致的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哦?病了?”
她聲音婉轉(zhuǎn),卻透著刺骨的涼意,“咱們那位福澤深厚、賢德名滿天下的皇后娘娘,不是連上天都格外眷顧么?怎的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照看不好,讓她染了這般重的風(fēng)寒?”
她放下手中的玉梳,指尖輕輕劃過鏡中自己嬌美的容顏,眼中閃爍著算計的光芒。
“皇上此刻定然心疼不已吧……正是需要人‘寬慰’的時候呢。”
她已然在心底飛快地構(gòu)思,該如何借永寧生病之事,不動聲色地在皇上面前給水仙上點眼藥。
即便,不能動搖其根本,能讓她在皇上心中留下一個疏忽失職的印象也是好的。
禮和宮內(nèi),夜色漸深。
永寧服過藥,又發(fā)了汗,體溫終于降下去一些,呼吸變得平穩(wěn)綿長,沉沉睡去。
昭衡帝憐惜地看著水仙眼下淡淡的青影,知她今日為照顧女兒定然耗費了不少心神。他揮了揮手,屏退了殿內(nèi)所有侍立的宮人。
偌大的內(nèi)殿只剩下他們兩人,以及床上安睡的孩子。
他走到水仙身后,伸出手,動作極其輕柔地為她卸下頭上僅存的幾枚固定發(fā)髻的簡單玉簪。
如云青絲披散下來,襯得她臉頰愈發(fā)小巧,帶著一絲疲憊的脆弱。
他拿起一旁的玉梳,一下下,極有耐心地梳理著她順滑的長發(fā),低沉的嗓音在寂靜的殿內(nèi)顯得格外醇厚動人。
“今日辛苦仙兒了,朕看著心疼?!?
水仙閉上眼,感受著自己被溫柔對待的舒適。
在這一刻,面對著沉睡的孩子和流露出細膩溫柔的丈夫,她一直緊繃的心弦似乎微微松懈,暫時卸下了所有的心防與謀算,順從本能地向后靠去,將身體的重量依偎進他堅實溫暖的胸膛。
昭衡帝清晰地感受到了她這份全然的依賴,心中被一種巨大的滿足感和保護欲填滿。
他放下玉梳,雙臂環(huán)住她纖細的腰肢。
略一用力,便將她打橫抱起。
水仙輕呼一聲,下意識地攬住他的脖頸。
昭衡帝低頭,在她光潔的額頭上落下一個珍重的輕吻,抱著她走向那張寬大的龍鳳拔步床。
帳幔被輕輕放下,隔絕出一方私密的空間。
他沒有更多的動作,只是將她小心翼翼地安置在床內(nèi)側(cè),自己也躺在外側(cè),然后伸出手臂,將她整個人密密實實地擁入懷中。
他的懷抱溫暖而有力,帶著令人心安的氣息。
水仙蜷縮在他懷里,鼻尖是他身上熟悉的龍涎香,夾雜著夜風(fēng)的清冽。
她聽著他沉穩(wěn)的心跳,感受著他胸膛的起伏,連日來的疲憊和緊繃漸漸消散,睡意襲來。
昭衡帝感受到懷中人逐漸放松柔軟的軀體,心中一片寧和。
他低頭,吻了吻她散發(fā)著淡淡清香的發(fā)頂,將她擁得更緊。
雖只是相擁而眠,卻充滿了脈脈溫情。
翌日清晨。
昭衡帝醒來時,神清氣爽,連日因朝政和劉家余孽而生的陰郁似乎都散去了不少。
他看著身旁依舊熟睡的水仙,容顏恬靜,眼下青影淡了些,心中愛憐更甚。
起身梳洗時,他心情頗佳地隨口對水仙提及:“廉辰熙此人……聽聞與最近京城風(fēng)風(fēng)語有關(guān),仙兒你可知道?”
水仙正為他整理朝服的衣領(lǐng),聞動作未停,仰起臉看他。
晨光中,她未施粉黛的臉龐清麗動人,眼神清澈如溪,帶著不涉朝政的單純擔(dān)憂,柔聲細語道。
“廉大人……臣妾雖不懂前朝大事,但偶爾聽宮人提起,似乎風(fēng)評尚可,不似那般嚼舌根的小人。”
“皇上慧眼識人,用人自有圣心獨斷的道理?!?
她微微蹙眉,那擔(dān)憂顯得真切。
“臣妾只是盼著,這些煩擾皇上的事能早日了結(jié),朝堂安穩(wěn),政令通達。”
她的話語,聽起來完全是一個深居后宮、心系君王與百姓的賢德皇后最本分的關(guān)切。
不涉具體政事,只表達最樸素的愿望。
昭衡帝聽著,看著她清澈見底,滿是依賴的眼眸。
心中最后一點因最近事情而產(chǎn)生的陰霾,似乎也被這晨光驅(qū)散。
他握住她的手,朗聲笑道:“仙兒放心,有朕在,這天下,亂不了?!?
他意氣風(fēng)發(fā)地轉(zhuǎn)身離去,準備繼續(xù)他針對劉家的局。
水仙站在殿門口,望著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晨光中,臉上溫婉的笑容漸漸沉淀下來,化為一片深沉的平靜。
她轉(zhuǎn)身,目光掠過窗欞,望向?qū)m墻之外遼闊的天空,眼神幽遠,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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