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的光陰,在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暗流洶涌的鹽價博弈中悄然流逝。
這一個月,大唐境內(nèi)發(fā)生了一件足以載入史冊的奇事——鹽,這個千百年來牽動著千家萬戶神經(jīng)。
甚至能引發(fā)區(qū)域騷亂的硬通貨、必需品,突然變得前所未有的充裕和廉價,仿佛一夜之間從高高在上的貴胄,跌落成了尋常的柴米油物。
在太子李承乾掌控的“大唐鹽業(yè)”鋪面,那潔白如新雪、細膩如凝脂的官鹽,依舊雷打不動地以每斗十五文的驚爆價穩(wěn)定供應著。
那源源不斷的貨流,仿佛連接著某個永不枯竭的白色海洋,徹底打消了人們最初“是否曇花一現(xiàn)”的疑慮。
排隊的人群雖不似最初幾日那般萬頭攢動、幾近瘋狂,但依舊從清晨到日暮,絡(luò)繹不絕,形成了一道穩(wěn)固而祥和的市井風景。
更令人嘖嘖稱奇的是,許多尋常百姓家中,那原本空空如也、或只鋪著薄薄一層粗鹽的鹽缸、鹽罐,如今竟也破天荒地變得充盈,甚至出現(xiàn)了“存鹽”。
“娘,咱家灶房梁上掛的、缸里存的,都是雪鹽,這新買的五斗,往哪兒放???”一個尋常巷陌的院子里,傳來孩童稚嫩而帶著些許“煩惱”的聲音。
“傻孩子,鹽還有嫌多的?去,找那個沒用的舊陶甕,刷干凈了,把這新鹽好好裝進去,封嚴實了!”
老婦人笑呵呵地回應,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來,洋溢著前所未有的踏實與滿足,“這可是陛下和太子殿下賜下的福氣,是皇恩浩蕩!
擱在以往,青鹽賣到四五十文一斗的時候,咱家買鹽都得掰著銅板算計,哪敢想有朝一日,家里能存下這滿滿幾大甕的上好雪鹽?這是咱家的底氣!”
市井街坊間,茶余飯后的談資也悄然發(fā)生了變化,鹽,不再是沉重的話題,反而帶上了幾分輕松的趣味。
“嘿,老張頭,聽說你家婆娘用這雪鹽,一口氣腌了三大缸蘿卜、兩缸芥菜?可真下本錢?。 ?
“那可不!”被稱作老張頭的老漢得意地捋著胡須,“這雪鹽又干凈又沒苦味,腌出來的菜疙瘩格外爽脆,色澤也透亮!
價格還這么便宜,跟白撿似的,不多腌點,都對不起陛下這番恩德!等冬天到了,你就瞧著吧!”
甚至有人在酒肆里開玩笑,聲音洪亮,引得眾人會心大笑:
“如今咱大唐,最不值錢的恐怕就是這鹽了!走在街上,隨便撞進哪戶人家,都能給你拎出幾斗雪白的上等鹽來!這日子,以前做夢都不敢想!”
這番近乎夢幻的景象,源于兩個關(guān)鍵:其一,自然是“大唐鹽業(yè)”持續(xù)、穩(wěn)定、且價格低到令人咋舌的供應,讓底層百姓第一次有了放心囤積生活必需品的底氣和能力,不必再為明日鹽價是否飛漲而提心吊膽;
其二,則是在過去一個月里,那些身份神秘、資金雄厚的“大主顧”(五姓七望)近乎瘋狂的收購行為,雖然其本意是為了圍獵官鹽,卻無形中扮演了“超級分銷商”的角色,幫助海量的官鹽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規(guī)模流入了市場……嗯,
雖然是流入了他們自己那堪比府庫的私人倉庫,但客觀上,確實使得雪鹽的流通范圍和滲透深度達到了一個空前的高度,幾乎覆蓋了所有階層。
整個大唐,似乎真的在一夜之間,卸下了關(guān)于“鹽”的千年重負。那白花花、亮晶晶的鹽粒,堆積在官府的儲備倉里。
堆積在世家族那快要被撐破的私庫中,也堆積在尋常百姓家的陶甕、布袋、乃至懸掛的竹籃里,成為了這個蒸蒸日上的帝國一時之間,最不稀缺、卻又最能凝聚民心的物事。
與民間這股輕松、歡快、充滿感恩的氛圍形成地獄般反差的,是五姓七望核心層內(nèi)部那日益加劇、幾乎無法掩飾的焦灼、恐慌與瀕臨崩潰的邊緣。
他們的倉庫,早已不是“鹽滿為患”所能形容,簡直是“鹽山壓頂”!
原本用來存放金銀錠、精美綢緞、珍貴古籍、以及應急糧食的庫房,如今十有七八都被那收購來的、堆積如山的雪白鹽袋所占據(jù)。
那些碼放整齊的鹽垛,高高聳立,幾乎要觸碰到倉庫的橫梁,在從氣窗透進的微光下,反射著冰冷而刺眼的白光。
然而,這曾經(jīng)象征著財富、權(quán)力與生活滋味的白色結(jié)晶,此刻在他們眼中,卻如同索命的無常,無比的沉重和令人窒息。
“還沒有耗光他們的儲備嗎?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密室里,王元德像一頭困獸般來回疾走,步伐凌亂,原本保養(yǎng)得宜的臉上此刻布滿了血絲,聲音因連日的焦慮和憤怒而變得嘶啞難聽。
“告訴我!這一個月,我們到底已經(jīng)投入了多少真金白銀?快說!我要確切的數(shù)字!”他猛地停下腳步,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負責賬目的心腹管事。
那管事身體劇烈一顫,額頭冷汗涔涔,跪伏在地,用帶著哭腔的、低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報出了一個足以讓任何豪商巨賈心臟驟停的天文數(shù)字。
王元德腳下一個踉蹌,若非及時扶住冰冷的墻壁,幾乎要當場栽倒。他大口喘著氣,臉色瞬間灰敗。
旁邊的崔文遠和盧承宗等人,雖然強自鎮(zhèn)定地坐著,但緊握扶手以至于泛白的手指,以及同樣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面孔,都暴露了他們內(nèi)心同樣巨大的驚駭與絕望。
這個數(shù)字,幾乎是他們這幾家豪門巨室,在不傷及土地、祖產(chǎn)、核心商業(yè)等根本的情況下,所能調(diào)動、籌集的所有流動資金的極限了!
甚至可能已經(jīng)略有超出,動用了部分短期借貸!可對面李承乾的“大唐鹽業(yè)”,那該死的雪鹽,依舊像天河決堤、無窮無盡一樣,每天都能從各個州府、各個鋪面,穩(wěn)定地、源源不斷地流出十五文一斗的貨!
他們這邊如同饕餮般瘋狂吞噬收購的速度,似乎永遠趕不上對方那從容不迫、仿佛只是打開閘門放水般的拋售速度!
更可怕、更讓他們感到徹骨寒意的是,由于巨大的資金壓力和試圖回籠部分現(xiàn)金、同時擾亂官鹽市場的考慮,他們之前也曾嘗試將收購來的部分雪鹽,以略低于十五文的價格(如十四文、甚至十三文)。
通過一些隱秘的渠道偷偷拋向市場。然而,結(jié)果卻讓他們?nèi)鐗嫳摺袌龈緹o人接盤!
百姓要么家中已有足夠消耗數(shù)月的存鹽,毫無購買欲望;要么,只認準“大唐鹽業(yè)”那明碼標價、象征著皇權(quán)信譽的十五文官價。
對他們這些來歷不明(盡管質(zhì)量一模一樣)且價格浮動(哪怕只低一兩文)的鹽,抱持著極大的不信任,生怕是陷阱或是劣質(zhì)貨。
他們的巨額資金,就像潑出去的水,被徹徹底底、結(jié)結(jié)實實地套死在了這一座座冰冷、沉默、無法變現(xiàn)的“鹽山”之上!
龐大的資金鏈已然繃緊到了極限,發(fā)出了令人牙酸的呻吟。
許多家族名下需要現(xiàn)金周轉(zhuǎn)的田莊、店鋪、工坊,甚至是一些人情往來、官場打點,都受到了嚴重的影響,家族內(nèi)部不同房頭之間,已是怨聲載道,質(zhì)-->>疑和指責的聲音越來越大。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絕對不能再這樣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