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經(jīng)數(shù)月風餐露宿、跋山涉水的艱辛旅程,西征大軍那飽經(jīng)風霜的旌旗,終于再次映入了長安城巍峨雄壯的輪廓。
初夏的陽光慷慨地灑落在青灰色的巨大城磚上,反射出令人心安的、屬于家的光芒。
熟悉的關中平原那濕潤溫潤的空氣,夾雜著泥土與禾稼的芬芳撲面而來,讓無數(shù)離家已久、在塞外飲風咽沙的將士們激動得熱淚盈眶,難以自持。
盛大的凱旋儀式早已籌備多時。大唐皇帝李世民身著十二章紋袞冕,率領文武百官,親臨長安城外十里處的灞橋長亭迎接。
但見旌旗蔽日,儀仗如林,黃羅傘蓋之下,帝王威儀赫赫。鼓樂班子奏響雄渾的《秦王破陣樂》,聲震四野。
道路兩旁,自發(fā)聚集的長安百姓人山人海,萬頭攢動,翹首以盼,爭相一睹王師凱旋的盛況,尤其是要親眼見識那位傳說中能“引動天雷破堅城”、“萬軍之中生擒敵酋”的傳奇人物——金谷縣公杜遠。
行軍大總管、潞國公侯君集作為全軍統(tǒng)帥,一馬當先,行至御前,滾鞍下馬,以大禮參拜,接受著帝王的親口嘉勉和萬民山呼海嘯般的歡呼。
他臉上帶著符合身份的、矜持而又不失威嚴的笑容,口中謙遜,仿佛高昌大捷的全功,皆在于他這位主帥的運籌帷幄、決勝千里。
然而,當他那看似隨意的目光掃過身后不遠處,那個騎著通體雪白神駿、身姿挺拔如松、在喧囂人群中依然顯得卓爾不群的杜遠時,眼底深處那抹如同毒蛇般陰冷鷙厲的寒光,便難以抑制地一閃而過。
緊隨在侯君集之后接受檢閱的,便是杜遠以及程處默、尉遲寶琪等一批在此次西征中脫穎而出、立下赫赫戰(zhàn)功的年輕將領。
當杜遠那年輕、俊朗而又帶著幾分塞外風霜之色的面容,清晰地出現(xiàn)在道路兩旁萬千民眾的視野中時,現(xiàn)場的歡呼與議論聲瞬間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潮!
“快看!那位白袍銀甲的小將軍,就是金谷縣公杜遠!”
“天爺!竟如此年輕俊俏!真乃人中龍鳳!”
“就是他!就是他用了仙家法術,轟隆一聲,就把高昌那三丈厚的城墻給炸開了個大口子!”
“何止?。÷犝f他親自帶著人殺進王宮,像提小雞似的把高昌王給活捉了!”
“了不得!真是英雄出少年,國之棟梁??!”
無數(shù)的贊譽、驚嘆與好奇、探究的目光,如同聚光燈般,牢牢聚焦在杜遠身上。
他從容不迫地端坐于白馬之上,面容沉靜,嘴角含著一絲溫和而又不失風骨的微笑,不時向道路兩旁熱情似火的百姓拱手致意。
那份在萬千榮耀加身時的淡定從容,既不過分張揚惹人嫉恨,也不顯局促小家子氣,其風華氣度,引得無數(shù)圍觀人群中待字閨中的少女們芳心暗許,臉頰飛紅。
在道路前方那莊嚴的百官迎接隊伍中,杜遠銳利的目光也迅速捕捉到了許多熟悉的面孔。
御駕之下的李世民,投來的是毫不掩飾的贊許與欣慰目光;位列文官之首的長孫無忌,神色略顯復雜,但依舊微微頷首示意;
程咬金、秦瓊等一干與他交好的軍方老將,則更是毫不避諱地咧開大嘴,笑得見牙不見眼,甚至不顧朝儀,遠遠地就朝他豎著大拇指;房玄齡、杜如晦等宰輔重臣,也皆面帶嘉許的微笑。
他甚至注意到了站在文官班列稍后方位,依舊是一身樸素官袍、面容古板嚴肅的魏征,此刻,這位以諍諫聞名的老臣,眼神中似乎也少了幾分往日那種近乎苛刻的審視,多了一絲難以喻的、對于實干之功的認可。
然而,在這片看似和諧的迎接氛圍中,杜遠超乎常人的敏銳感知,也清晰地捕捉到了幾道混雜在人群中的、冰冷刺骨且充滿毫不掩飾敵意的視線——它們主要來自于以崔氏、王氏為首的那幾位世家門閥出身的官員所在區(qū)域。
隆重的凱旋獻俘儀式結束后,李世民在象征著帝國最高權力中心的太極殿,舉行了規(guī)??涨暗拇蟪瘯?,正式封賞西征有功將士。
侯君集作為大軍主帥,居功至偉,加授光祿大夫,增食邑一千戶,賞賜金銀絹帛、珍寶古玩無數(shù),一時間風頭無兩,榮寵至極。
程處默、尉遲寶琪因作戰(zhàn)勇猛,屢立戰(zhàn)功,皆晉升為從四品上的忠武將軍、宣威將軍,正式踏入高級將領行列。
秦懷道護衛(wèi)、滲透之功卓著,授游騎將軍,賜勛爵。
劉黑闥等原跳蕩營的一批有功將士,也按照杜遠提前反復核實、擬定的名單,得到了應有的官職升遷、勛爵賞賜和財物獎勵,徹底洗刷了“炮灰”的恥辱,命運為之改寫。
當內(nèi)侍高聲唱出杜遠的名字時,整個太極殿的目光再次聚焦。李世民看著階下這位一次次給自己帶來驚喜的年輕臣子,眼中滿是激賞,朗聲宣詔:
“金谷縣公,駙馬都尉杜遠,智深勇沉,臨機善斷,以奇策妙技破高昌堅城,親冒矢石生擒敵酋麹文泰,揚我大唐國威于域外,功勛卓著,罕有其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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擢升為正三品冠軍大將軍,實封食邑增至一千五百戶!另賜宮中珍藏絹帛五千匹,赤金千兩!其麾下跳蕩營將士,浴血奮戰(zhàn),忠勇可嘉,特賜營號‘破陣’,全軍編入北衙禁軍序列,以示榮寵!”
這份封賞,可謂厚重至極!冠軍大將軍已是名副其實的高級武職,地位尊崇;實封食邑一千五百戶,意味著源源不斷的財富與穩(wěn)固的貴族根基;
而將跳蕩營整體編入負責宿衛(wèi)宮禁、最為皇帝信賴的北衙禁軍,更是莫大的信任與殊榮,標志著這支隊伍完成了從邊軍“炮灰”到天子親軍的華麗蛻變!
“臣,杜遠,叩謝陛下天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杜遠穩(wěn)步出列,撩袍端帶,以大禮參拜,聲音沉穩(wěn)有力,回蕩在寂靜的大殿中。
就在眾臣以為此次大封賞即將圓滿落幕,杜遠自此步入朝堂高層,前程似錦之際,一個極其尖銳、不合時宜的聲音,如同夜梟嘶鳴,驟然打破了這表面上的和諧!
“陛下!臣有本奏!”只見御史臺行列中,一位面容清癯、眼神銳利的中年官員,手持玉笏,昂首挺胸,大步出列,正是出身于太原王氏、素以辭刻薄聞名的王御史。
李世民眉頭幾不可察地微微一蹙,沉聲道:“王愛卿,今日乃封賞大典,有何事不可容后再奏?”
王御史卻毫無退意,目光如兩把淬毒的匕首,直刺殿中尚未完全退下的杜遠,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刻意營造的悲憤與凜然:“陛下!封賞功臣,固然是明君所為!
然,金谷縣公杜遠,雖立戰(zhàn)功,然其破城之法,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似妖非人,詭異絕倫!軍中上下皆傳紛紛,乃其引動天雷、驅(qū)使鬼神之術!陛下!
此等妖異手段,絕非堂堂正道!恐非國家之福,社稷之祥!臣身為御史,糾劾不法,匡正朝綱,職責所在,不敢不!懇請陛下,暫緩封賞,明察此事,以防妖人亂國,禍患蕭墻!”
這頂“妖人亂國”的帽子,其心可誅,惡毒至極!它不僅意圖全盤否定杜遠憑借血戰(zhàn)換來的功勞,更是要將他直接打為邪祟異端,置于身敗名裂、萬劫不復的死地!
“放你娘的狗臭屁!”程咬金聞,如同被點燃的爆竹,瞬間暴怒,須發(fā)皆張地跳出武將班列,指著王御史的鼻子破口大罵。
“王老匹夫!你他娘的再敢滿嘴噴糞,污蔑功臣,信不信老子現(xiàn)在就撕了你的嘴!杜小子那是真本事!是巧計!什么狗屁妖術?你他娘的見過能指哪兒打哪兒、說放就放的天雷嗎?!再敢胡吣,老子替你祖宗教訓你!”
那王御史被程咬金當?shù)钊枇R,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卻硬是梗著脖子,毫不退讓,反而提高了音量,試圖以“大義”壓人:“盧國公!此乃莊嚴太極殿,陛下御前!請注意你的朝廷體統(tǒng)!咆哮朝堂,成何體統(tǒng)!
若非妖術,何以解釋高昌城下那一聲巨響,地動山搖,磚石粉碎,宛若天崩地裂?此等毀天滅地之威,豈是區(qū)區(qū)人力所能企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