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除了香水與雪茄,又加入了魚子醬的咸鮮、鵝肝醬的豐腴和剛剛出爐的酥皮點心的甜香。
在這片極致的奢華與喧囂中,韓笑靠在一根巨大的、鑲嵌著威尼斯鏡面的大理石柱旁,
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他穿著一身顯然不太合體的深色西裝,
領結(jié)讓他感覺脖頸被束縛著,遠不如他那件穿慣了的卡其色風衣自在。
他手中端著一杯幾乎未動的庫克香檳,淺褐色的眼眸如同最冷靜也最無情的雷達,
不動聲色地、一遍又一遍地掃描著整個大廳。
他的目光掠過每一張或真誠或虛偽的笑臉,評估著每一個細微的動作和表情。
大腦如同高速運轉(zhuǎn)的計算機,本能地計算著可能的威脅點、
最佳的觀察位置、以及一旦發(fā)生意外最有效的撤離路線。
他出現(xiàn)在這里,名義上是作為近期成功破獲“幻影”沈夢山謀殺案的有功之臣,
接受法租界工董局和巡捕房高層的表彰,并借此機會融入上流社交圈。
但只有他自己和極少數(shù)高層知道,這更是一項不便明的隱秘任務——
憑借其屢破奇案所磨礪出的、對危險近乎野獸般的直覺,
暗中留意會場安全,防范任何可能破壞這場重要外交活動的“不愉快意外”。
畢竟,這樣的場合,冠蓋云集,既是展示和平與繁榮的舞臺,也是各種勢力交織、暗流涌動的危險溫床。
他的視線偶爾會與人群中某些同樣警惕的目光相遇——
那是各國使團自帶的安保人員,或法租界巡捕房安排的便衣暗哨。
彼此心照不宣地微微頷首,隨即移開,繼續(xù)各自的警戒。
在不遠處一個相對安靜的角落,靠近擺滿精致冷盤和甜點的自助餐臺,
林一正略顯局促地應對著一位對他那身略顯過時、
但漿洗得十分干凈的舊式西裝和馬甲頗感興趣的法籍老學者。
老學者是上海震旦大學的考古學教授,對東方傳統(tǒng)服飾的演變很有研究。
林一禮貌地聽著對方關于上海石庫門建筑中西合璧風格的論述,
金絲眼鏡后的目光,卻更多地被天花板上那繁復的電路布局、
以及大廳四角那些顯然采用了最新技術的、確??諝饬魍ǖ男嘛L系統(tǒng)出風口所吸引。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在褲縫邊輕輕劃動,仿佛在模擬著空氣流體力學的公式。
對他而,這場合更像是一個巨大而復雜的社會學、
物理學乃至建筑學的綜合觀察樣本,遠比社交寒暄更有吸引力。
韓笑的目光掃過舞池,注意到拉脫維亞代表團成員正聚集在公使卡爾尼斯先生周圍。
公使是位銀發(fā)梳理得一絲不茍、風度翩翩的老者,臉上帶著外交官標準的溫和笑容。
他身邊那位身材微胖、戴著金絲眼鏡、正與一位法國銀行家交談甚歡的,是商務參贊奧古斯特斯·貝爾津什。
韓笑記得資料顯示,此人正負責推動一項與遠東地區(qū)的礦產(chǎn)貿(mào)易合作,
是代表團中的實權人物之一。一切都顯得那么正常,那么和諧。
然而,就在樂隊換奏一曲稍顯激昂的探戈舞曲的間隙,
韓笑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二樓那環(huán)繞大廳、燈光相對昏暗的音樂廊上,
某個窗簾的陰影處,有極其細微的、不自然的晃動。
非???,幾乎像是錯覺。他立刻凝神望去,那里卻空無一物,只有厚重的天鵝絨窗簾靜靜地垂著。
是風吹?還是……?他不動聲色地記下了這個位置。
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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