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打得好!”
朱標剛走進武英殿,便聽到朱元璋的興奮叫好聲。
眼看朱元璋手中捧著軍情急報,朱標忙迎上前道:“父皇,是表兄那邊有消息了嗎?”
朱元璋大笑頷首:“那臭小子猜得絲毫不差,那群倭寇果真就藏在雙嶼島上,保兒與吳禎二人領(lǐng)軍殺到,將那干倭寇全數(shù)抓獲,剿獲海船五艘,商貨財物若干!”說著,他將軍報丟給了朱標。
朱標當即連聲驚嘆道:“陸小先生當真神機妙算,遠在數(shù)百里外的倭寇據(jù)點,他竟能算得分毫不差!”
“不光如此呢!”
朱元璋冷哼一聲,指著那軍報道:“果真叫他中,那些倭寇……大部分都是漢人海商假扮的,只有少部分才是真倭!”
“嘶,竟真如此?”
朱標趕忙將那軍報拿起,翻閱兩眼,一看之下,他不由得唏噓道:“陸小先生之能,當真令人驚嘆!”
“這些漢家海商,不思團結(jié)對敵,卻反將刀兵對準沿海百姓……當真可恨!”一想起背后真相,朱元璋氣得咬牙切齒,憤懣不已。
朱標想起陸羽的話,情知這背后有一部分原因要追溯到朝廷的海禁政令,不由上前勸慰道:“走私海商固然可恨,但若能重開市舶司,整頓海務(wù),便能遏制這一現(xiàn)象?!?
朱元璋垂眸思量片刻,終嘆口氣道:“看來……還是得再信那臭小子一回……”
……
翌日朝會,朱元璋當堂宣布剿滅倭寇的大好消息,立時引得滿堂歡欣。
“恭喜陛下,我大明水師勇武無雙,剿倭除寇,當真大快人心!”朝臣們紛紛恭賀道喜,個個喜笑顏開。
倭寇之事,他們早經(jīng)由各方渠道獲悉,但他們并不知曉那雙嶼島之事,自然也沒敢奢望能這么早剿滅倭寇。
朝會上聽此捷報,眾人發(fā)自內(nèi)心欣喜,畢竟,倭寇關(guān)系到東南沿海的穩(wěn)定,也關(guān)系到所有人的錢袋子。
而淮西一眾,更較其他人多一分欣喜。
此番剿寇中,吳禎是徹頭徹尾的淮西骨干,而李文忠也是淮西出身,平日與淮西一派也相處融洽。
之前因吳禎漏放倭寇,犯了大過,淮西一派很為其擔憂,更擔心自己一派少了如此骨干,現(xiàn)如今,倭寇已剿,吳禎也算是戴罪立功,按說該能免去那“失職之責(zé)”了。
眼看眾朝臣滿懷欣喜,朱元璋也笑了起來道:“諸位愛卿,咱今日還有個重大事情要宣布!”
“敢問陛下,所謂何事?”胡惟庸出頭追問道。
朱元璋笑著道:“咱決定,要重開市舶司,重啟對外海貿(mào)!”
此話一出,大殿中立時安靜下來,朝臣們臉上的笑容,齊齊僵住。
沒過片刻,他們又都紛紛拱手,上奏道:“陛下,萬萬不可啊!那海貿(mào)利潤微薄,卻又易引起倭寇泛濫,此刻開放海禁,豈不自討苦吃?”
“禁海乃我大明國策,焉能輕易廢止啊!”
朝臣們爭先恐后勸阻,一時間吵嚷不休,整個大殿都炸開了鍋。
禁海一事,緣由五花八門,有那倭寇傾擾不休,朝廷關(guān)門拒敵的因由,也有市舶司稅收不利,朝廷不堪經(jīng)濟重負的原因,更有“天朝上國當以農(nóng)為本,勿需商貿(mào)等旁門邪道”的說法。
但無論如何,這一政令是經(jīng)由朱元璋和朝臣們仔細商議過的,在他們看來,這是最符合當下大明朝利益的決斷,本著固守當下穩(wěn)定局面的態(tài)度,朝臣們當然不愿輕易打破現(xiàn)狀。
當然,也有些人,是懷著更隱晦目的的,就比如,面上抿唇不語,實則心里怒罵不休的胡惟庸。
身為宰輔,胡惟庸可是從這海禁中著實撈了不少好處,每年,沿海商販為了走私通貿(mào),可沒少給官員們遞送孝敬。
這其中,有直接往他胡相手里送的,也有通過邊關(guān)水師及沿海官員,層層上敬落入他胡相荷包里的。
就比如這次犯事的吳禎,他那些勾當,胡惟庸豈能不知?
可收了吳禎的孝敬,胡惟庸當然得替其遮掩。
現(xiàn)如今,海禁取消,市舶司重開,這一筆奉厚孝敬徹底飛了,胡惟庸焉能不氣?
可氣歸氣,他也只能在心里怨罵——身為宰相,他若敢頂撞朱元璋,那就只能卷鋪蓋滾蛋了。
當然,自己不能出面,總有別的辦法。
表面上波瀾不驚,他已悄然扭頭,暗暗給一旁的御史中丞涂節(jié)遞了個眼色。
涂節(jié)乃胡惟庸門下走狗,豈能看不懂這暗示?當即,他站了出來,舉起笏板,一臉義正辭嚴的說道:“陛下!臣以為此舉不妥,當初罷止市舶司,便是因這海貿(mào)利潤微薄,市舶司壓根收不上稅,現(xiàn)如今重啟,又要置辦衙司、安排官員,何等費財費力?白白養(yǎng)著那么大個市舶司,無非浪費國庫財資,于我朝廷毫無裨益!”
涂節(jié)這話,代表著大多數(shù)官員的想法,所以一經(jīng)提出,立時獲得群臣贊和。
“涂大人所極是,陛下三思!”
“市舶司徒耗國資,斷不能重啟??!”
群臣激憤,百官應(yīng)和,這般局面,已令得胡惟庸的嘴角略略勾起。
“哼!”
當此時刻,朱元璋冷冷一哼,立時平息了朝臣們的議論聲。
眾人眼見天子發(fā)怒,自然畏縮下去,噤聲不語。
“收不上稅?”
朱元璋冷眼看著涂節(jié)道:“是那市舶司收不上稅,還是沿海走私猖獗,才導(dǎo)沒法收稅???”
這話一問出來,涂節(jié)臉色一白,畏畏縮縮不敢應(yīng)答,他們都是走私海貿(mào)的既得利益者,當然知曉其中內(nèi)情,現(xiàn)下被朱元璋揭開表象,直指內(nèi)里真相,哪還敢出反駁?
涂節(jié)只能將話題岔開,提起那海禁的另一原因:“陛下,倭寇猖獗,禁海還能將其關(guān)于海防之外,如若重啟市舶司,再興海貿(mào),如何能防住倭寇騷擾沿海?”
涂節(jié)本打算以倭寇為由勸阻開海,卻沒想正中朱元璋下懷,朱元璋的臉上,當即掛滿怒色,很是憤恨道:“你還有臉提倭寇?曹國公的奏報中具已寫明,那些倭寇大部分都是走私海商假扮,海商走私涉貿(mào),與倭寇勾結(jié)往來,禍害我大明百姓,咱重啟市舶司,正是為了根治那倭寇大患!”
朱元璋的聲聲怒罵,在大殿里回蕩,遭他批駁,那涂節(jié)赧然不語,臉上青白交接,很是慘淡。
百官也大多知曉走私之事,但卻不知其竟與倭寇有染,如今聽到這駭人內(nèi)情,不由驚愕,更不敢再出反駁。
眼看朝臣認慫,朱元璋斂去怒容,稍稍放平聲量:“為了應(yīng)對走私,防治倭寇,咱準備大力擴建邊防水師,著令備倭水師改組整編,并入巢湖水師,由巢湖水師主帥俞通源統(tǒng)領(lǐng)!”
這一號令發(fā)布,朝臣們又驚呆了,那備倭水師是吳禎麾下部隊,將并入巢湖水師后,那吳禎何去何從?
果然,朱元璋接著繼續(xù)道:“原備倭水師統(tǒng)帥、靖海侯吳禎,暫卸衙務(wù),著令其隨曹國公一同還朝,另作他用!”
顯然,朱天子還是對那倭寇之事有所懷疑,說是另有他用,其實就是解除其兵權(quán),罷免了職務(wù)。
這消息一出,淮西一眾大驚失色,就連胡惟庸也是臉色慘淡,吳禎可是他淮西骨干,他若失勢,是淮西一派的重大損失。
……
“相爺,這可怎么辦是好?”
朝會散去,胡惟庸的相府里,已聚集了一眾淮西干將,吉安侯陸仲亨、平?jīng)龊钯M聚、延安侯唐勝宗等人,紛紛跑來詢求對策。
眾人吵擾不休,為的自然是吳禎被免除兵權(quán)之事。
“唉,爾等不必憂心!陛下不過為了整頓水師,將備倭衙門重組,靖海侯也只是暫卸衙務(wù),又并非罷黜免職。”
身為淮西領(lǐng)袖,胡惟庸當然不能滅自家士氣,但他這寬慰話語,顯然自欺欺人。
“說是另作他用,可陛下分明是因著倭寇之事,怨上了靖海侯,被倭水師被裁,手中兵權(quán)被奪,這跟罷黜免職有何區(qū)別?”吉安侯陸仲亨直攤著手,一臉的苦澀。
遭他說破內(nèi)情,胡惟庸深嘆口氣,也無奈地搖了搖頭,但他仍強挺起精神,鎮(zhèn)定道:“諸位放心,陛下也并未當堂斥責(zé)靖安侯,顯然他也沒有靖安侯失職實據(jù),此刻罷其兵權(quán),不過是陛下心疑,穩(wěn)妥行事罷了,待到此事過去,自會風(fēng)平浪靜,自會再度起復(fù)靖海侯的!”
好一番勸慰,終于穩(wěn)住了眾人心思。
陸仲亨幾人雖仍滿臉憂色,但卻也連連點頭,附口稱是。
胡惟庸再三寬慰,又親自起身,將這幾人送出廳堂。
待再回到堂中,胡惟庸的臉上,又掛滿了憂慮,他靜坐垂思許久,面上憂慮非但沒減少,反又多了幾分迷惑。
“陛下緣何……會重啟市舶司?”
對朱元璋今日行為,胡惟百思不得其解。
當初禁海,那是他朱元璋一力促成,他對此事態(tài)度,何其堅決,可現(xiàn)在,他竟一反常態(tài),自改政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