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6月的深圳,盛夏的熱浪裹著潮濕的風漫過街道,圖書館前的樟樹郁郁蔥蔥,葉片被陽光曬得發(fā)亮,蟬鳴從枝葉間此起彼伏地漏出來,和遠處冰室“冰鎮(zhèn)綠豆沙”的叫賣聲纏在一起,透著熱烈又鮮活的氣息??蛇@份熱鬧,卻絲毫沒傳到林晚星心里——她坐在教育學區(qū)靠窗的長桌前,指尖死死攥著諾基亞手機,指節(jié)泛白,屏幕上母親發(fā)來的短信像一塊巨石,壓得她喘不過氣。
“隔壁家小子訂婚要了五萬,這是咱們這兒最高的彩禮數(shù)!朝陽才17歲,可彩禮一年比一年貴,現(xiàn)在不存,以后娶不上媳婦!你實習剛發(fā)了工資,趕緊湊五萬轉回來,這是你當姐姐的本分!你要是不轉,你爸就去深圳找你,到你住的地方鬧,讓你在深圳待不下去!”
手機在掌心發(fā)燙,林晚星的眼眶泛紅。她太清楚父母的脾氣,去年用“父親病重”騙她回家逼婚,今年又拿“去住處鬧”威脅她——他們從來沒問過她在深圳過得好不好,沒問過她實習工資夠不夠交房租,只知道把弟弟的彩禮壓力全壓在她身上。她掏出錢包,里面只有實習發(fā)的三千塊,是她省吃儉用攢下,計劃用來買專業(yè)書籍和添件夏裝的錢,別說五萬,連五千都湊不出來。更讓她難過的是,這份“姐姐的本分”,從來都是父母單方面的索取,沒有半分體諒。
“又在看家里的消息?”江哲的聲音輕輕響起,他抱著一摞《教育心理學》走過來,見林晚星臉色蒼白,眼神里滿是委屈,便順勢坐在她對面,把一杯剛買的熱豆?jié){放在她手邊,“剛去服務臺,劉老師說你一早上沒怎么動,特意讓我給你帶杯熱的,暖暖胃?!?
林晚星再也忍不住,把手機遞過去,聲音帶著哽咽:“我媽讓我給朝陽存五萬彩禮,說不存就來我住處鬧……我根本拿不出這么多錢,也不想拿——朝陽還在讀高二,憑什么要我犧牲自己的生活給他攢彩禮?可我又怕他們真的來,我一個人在深圳,不知道該怎么辦?!?
江哲接過手機,看完短信后眉頭微蹙。他沒有立刻評判,而是抽出紙巾遞給她:“你先別難過,你的決定是對的,堅決不給才是正確的選擇。朝陽才17歲,離談婚論嫁還早,而且2001年五萬塊對普通家庭來說是筆巨款,你剛實習結束,沒義務承擔這么重的責任。你爸媽用‘鬧到住處’威脅你,其實是吃準了你怕麻煩,想逼你妥協(xié),但你要是這次讓了步,以后他們只會變本加厲。”
“可我怕……”林晚星擦了擦眼淚,聲音帶著顫抖,“我住的是合租的房子,要是他們真的來鬧,鄰居會怎么看我?房東會不會趕我走?我一個人在深圳,連個能幫忙的親人都沒有。”
“你不是一個人。”江哲看著她的眼睛,語氣堅定,“我和張磊都在深圳,要是你爸媽真的來,我們會陪你一起面對。而且你住的小區(qū)有保安,他們要是鬧事,咱們可以找物業(yè)或者報警,不能讓他們用這種方式欺負你。你已經(jīng)堅持了這么久,不能因為他們的威脅就放棄自己的原則?!?
江哲的話像一顆定心丸,讓林晚星稍微安定了些。她想起去年拒絕“彩禮預存”時的堅決,想起實習時為了設計好一堂“自然觀察課”,熬夜查資料、改教案的樣子——她不能因為父母的逼迫,就把自己的生活攪得一團糟。
接下來的幾天,林晚星還是沒從情緒低谷里走出來。她白天坐在圖書館,卻看不進一頁書,滿腦子都是父母可能來鬧的場景;晚上回到出租屋,總覺得門外有動靜,連覺都睡不踏實。她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太“自私”,是不是該妥協(xié)一次,哪怕委屈自己。
江哲看出了她的狀態(tài),幾乎每天都陪著她。早上他會提前到圖書館,幫她占好靠窗的位置,帶她愛吃的肉包和豆?jié){;中午陪她去食堂吃飯,故意講些學校里的趣事逗她笑:“昨天張磊去買西瓜,跟老板砍價半天,結果老板說‘學生娃不容易,多送你一塊’,他抱著兩塊西瓜,笑得像個傻子?!毕挛鐩]課的時候,就陪她在圖書館附近的公園散步,聽她吐槽心里的委屈。
有一次,兩人走在公園的林蔭道上,林晚星突然停下腳步,紅著眼眶說:“江學長,我是不是特別不孝?我爸媽養(yǎng)我這么大,我卻連五萬塊都不愿意給朝陽湊……”
江哲也停下腳步,輕聲說:“孝順不是無條件滿足所有要求,更不是用自己的人生去成全別人。你以后工作穩(wěn)定了,給家里寄生活費,常給他們打電話,關心他們的身體,這才是真正的孝順。你爸媽現(xiàn)在被‘重男輕女’的想法困住了,看不到你的難處,但這不是你的錯。你要是真的妥協(xié)了,用自己的積蓄給朝陽湊彩禮,以后你沒錢交房租、沒錢學專業(yè)知識,他們也不會真的心疼你,只會覺得你‘應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