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9月6日,深圳師范大學(xué)的第一堂專業(yè)課“教育學(xué)概論”,林晚星背著那個深藍色雙肩包,提前十分鐘走進了東校區(qū)的階梯教室。書包是夜校學(xué)長張磊送的,側(cè)兜還留著幾顆沒吃完的水果糖,她輕輕摸了摸,找了個中間靠后的位置坐下——這個位置既能看清黑板,又不會太顯眼,像她在夜校時總選的角落座位一樣,讓人覺得踏實。
教室漸漸坐滿了人,腳步聲、說話聲混著翻書的沙沙聲,讓林晚星有點緊張。她從書包里掏出嶄新的筆記本——這是她昨天在學(xué)校超市買的,花了兩塊五毛錢,是她給自己的“開學(xué)禮物”。剛把筆記本攤開,就聽見旁邊傳來輕輕的腳步聲,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同學(xué),這里有人嗎?”
林晚星抬頭,看見一個穿著米白色連衣裙的女生,手里拎著一個淺粉色的帆布包,頭發(fā)扎成松松的馬尾,發(fā)梢別著一個珍珠發(fā)卡,正笑著看她。女生的眼睛很亮,像盛著陽光,嘴角的梨渦淺淺的,讓人一眼就覺得親切。林晚星趕緊搖搖頭:“沒人,你坐吧?!?
女生道謝后,輕輕拉開椅子坐下,把帆布包放在桌角,從里面掏出一本精裝的《教育學(xué)概論》——封面印著燙金的字,比林晚星手里那本學(xué)校統(tǒng)一發(fā)的平裝課本精致多了。女生注意到她的目光,笑著把書往她這邊挪了挪:“這是我媽幫我買的,說精裝本看著舒服,不過內(nèi)容跟咱們發(fā)的課本一樣,你要是想看,隨時跟我說。”
“不用不用,我有課本就行?!绷滞硇勤s緊擺手,有點不好意思地把自己的平裝課本往桌里挪了挪——課本封面是簡單的綠色,邊角還被她不小心壓出了褶皺,跟對方的精裝書放在一起,顯得有些樸素。
女生卻沒在意,反而主動伸出手:“我叫林曉雨,教育學(xué)系的,你呢?”
“我叫林晚星,也是教育學(xué)系的。”林晚星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握住了她的手——林曉雨的手暖暖的,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不像她的手,因為常年兼職干活,指腹有點粗糙,還留著幾個淺淺的繭子。
“咱們都姓林,太有緣分了!”林曉雨眼睛一亮,笑得更開心了,“以后咱們就是同桌啦,上課要是有聽不懂的,咱們可以互相問。對了,你是哪里人呀?聽你說話好像有點東北口音?!?
“我是東北的,來深圳沒多久?!绷滞硇切÷曊f,手指不自覺地摳了摳筆記本的邊緣——她有點怕別人問起老家,怕說多了會暴露自己的家境,也怕自己的口音會被笑話。
可林曉雨卻沒追問,反而興致勃勃地說:“東北好??!我去年跟我爸媽去東北旅游過,你們那兒的烤串特別香,冬天的雪下得特別大,我還堆了個超大的雪人呢!”她說著,還拿手比劃了一下雪人的大小,樣子有點可愛。
林晚星看著她的樣子,心里的緊張慢慢消了些,忍不住說:“嗯,冬天雪下得大,能沒過膝蓋,我們小時候總在雪地里跑,還會凍糖葫蘆吃,裹著糖霜,特別甜?!?
“哇,凍糖葫蘆!我在旅游景點吃過,不過不知道是不是正宗的?!绷謺杂隃愡^來,眼睛亮晶晶的,“等以后有機會,你帶我去吃正宗的好不好?”
“好啊?!绷滞硇屈c點頭,嘴角不自覺地揚了起來——這是她來深圳后,第一次有人跟她聊老家的事,還帶著這么多好奇和期待,不像在家里,父母總說“深圳好,別總提老家的窮日子”。
上課鈴響了,穿著灰色西裝的李教授走進教室,手里拿著教案,站在講臺上清了清嗓子:“同學(xué)們好,我是你們的‘教育學(xué)概論’老師,李建國。這門課是咱們教育學(xué)系的基礎(chǔ)課,主要講教育的起源、發(fā)展和基本原理,希望大家認(rèn)真聽,有問題隨時提問?!?
林晚星趕緊拿出筆,認(rèn)真地記著筆記。李教授講得很細致,從孔子的“有教無類”講到陶行知的“生活教育”,還舉了很多實際的案例。林晚星聽得入了迷,偶爾沒跟上的地方,就偷偷看一眼旁邊林曉雨的筆記——林曉雨的字寫得又快又漂亮,重點內(nèi)容還用水彩筆標(biāo)了不同顏色,一目了然。
課間休息時,林曉雨主動把筆記本推到她面前:“你是不是有地方?jīng)]記全?看看我的,補一補?!?
“謝謝你?!绷滞硇歉屑さ卣f,拿起筆快速補著筆記。林曉雨坐在旁邊,沒打擾她,只是從帆布包里拿出一個保溫杯,倒了一杯溫水遞過來:“喝點水吧,講課要講兩節(jié)課,一直記筆記會口干?!?
林晚星接過杯子,指尖碰到溫?zé)岬谋?,心里也暖暖的。她喝了一口,是淡淡的蜂蜜水,甜而不膩,像張磊以前給她泡的紅糖水一樣,讓人覺得舒服?!澳阍趺粗牢覜]帶水?”林晚星有點好奇地問。
“我看你書包里沒放水壺呀?!绷謺杂晷χf,“我媽總說女孩子要多喝溫水,所以我每天都帶保溫杯,里面泡點蜂蜜或者枸杞,你要是喜歡,下次我多帶點,給你也泡一杯?!?
林晚星趕緊搖搖頭:“不用麻煩你,我自己帶水壺就行?!彼侣闊﹦e人,更怕欠人情——在老家,人情都是要還的,她現(xiàn)在沒什么能給林曉雨的,只能盡量不麻煩對方。
林曉雨卻沒放在心上,反而從帆布包里拿出一個包裝精致的小蛋糕,遞給她:“這個是我家樓下面包店買的,抹茶味的,你嘗嘗,可好吃了?!?
蛋糕的包裝紙是粉色的,印著可愛的小熊圖案,看起來就很貴。林晚星猶豫了一下,還是推辭了:“謝謝你,我不餓,你自己吃吧?!彼缟铣鲩T時吃了兩個冷饅頭,現(xiàn)在確實不餓,更重要的是,她知道這樣的蛋糕肯定不便宜,不想隨便接受。
林曉雨看出她的顧慮,把蛋糕往她手里塞了塞:“沒事,我媽買了好多,我一個人吃不完,你就當(dāng)幫我分擔(dān)啦。而且咱們是同桌,分享點吃的很正常呀?!?
盛情難卻,林晚星只好接過蛋糕,小聲說了句“謝謝”。她把蛋糕放在桌角,沒舍得吃——想帶回家,晚上兼職回來當(dāng)夜宵,這樣就能省一頓飯錢。
第二節(jié)課繼續(xù),李教授讓大家分組討論“教育公平”的話題,林晚星和林曉雨自然分在了一組。林曉雨先開口:“我覺得教育公平就是每個孩子都能有學(xué)上,不管家里有錢沒錢,都能享受一樣的教育資源。就像咱們學(xué)校,不管是農(nóng)村來的同學(xué),還是城市來的同學(xué),都能坐在同一個教室里聽課?!?
林晚星愣了一下,她沒想到林曉雨會這么說。她想起自己在老家時,鎮(zhèn)上的中學(xué)只有一棟舊教學(xué)樓,沒有實驗室,沒有圖書館,而縣城里的中學(xué)卻有嶄新的教學(xué)樓和齊全的設(shè)備——這就是她理解的教育不公平。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我覺得教育公平不只是有學(xué)上,還得有一樣好的教育資源。我老家鎮(zhèn)上的中學(xué),連像樣的實驗器材都沒有,老師也很少,而縣城里的中學(xué)卻什么都有,這對鎮(zhèn)上的孩子不公平?!?
林曉雨點了點頭,認(rèn)真地說:“你說得對,我以前沒考慮過這些。我爸媽總說我
露cky(幸運),從小就能上最好的學(xué)校,有最好的老師,現(xiàn)在想想,確實有很多孩子沒我這么幸運。所以我才想當(dāng)老師,以后去偏遠的地方教書,給那些孩子帶去好的教育資源。”
林晚星看著她,心里有點驚訝——她沒想到家境這么好的林曉雨,會有這樣的想法。她一直以為,像林曉雨這樣的城市女孩,畢業(yè)后會找一份輕松的工作,留在大城市里,沒想到她會想去偏遠的地方教書。
“你真的想去偏遠的地方教書嗎?”林晚星忍不住問。
“嗯!”林曉雨用力點頭,眼睛里閃著光,“我高中時去過一次山區(qū)支教,那里的孩子特別喜歡讀書,可學(xué)校里只有兩個老師,要教所有年級的課,特別辛苦。從那時候起,我就想當(dāng)一名支教老師,給他們帶去更多的知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