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搖曳,映照著水仙沉靜的側(cè)臉。
她屏退了所有宮人,獨自坐在窗邊,指尖輕輕捻著那張經(jīng)由聽露之手遞來的密報。
素白的紙箋上,林庶人那略顯倉促的字跡語焉不詳。
“身世辛秘……”
水仙低聲重復(fù)著這四個字,眉宇間掠過一抹凝重。
她并非毫無預(yù)感。
太后對劉思敏屢次容忍,甚至在其被廢后仍堅持保其性命……
劉家作為后族,在某些關(guān)鍵時刻對昭衡帝的態(tài)度帶著一種難以喻的有恃無恐的態(tài)度……
無數(shù)細微的線索在她腦海中飛速串聯(lián),拼湊出一個模糊卻驚心的輪廓。
昭衡帝的身世,恐怕并非表面那般,僅僅是先帝與太后所出那么簡單。
這秘密,是關(guān)乎血脈?還是涉及先帝后宮某些不為人知的隱秘?
若被劉思敏不管不顧地捅破,會對昭衡帝的帝位造成何等沖擊?是否會動搖他皇位的法理性?
心緒微瀾,但很快便被她強行壓下。
無論真相如何,此刻的她,是昭衡帝的皇后,是他親自扶上鳳座,昭告天下的妻子。
維護他的尊嚴,也是在維護她的尊嚴與權(quán)利。
“聽露。”
她聲音不高。
聽露上前躬身,“娘娘?!?
水仙將密報遞過去,目光沉靜:“你看看這個。廢后在冷宮,似乎還不安分。”
聽露迅速掃過紙箋,面色亦是微凝。
她沉吟片刻,謹慎開口:“娘娘,此事若真關(guān)乎皇上身世,干系重大。是否……應(yīng)設(shè)法透露給行宮太后?畢竟太后是皇上生母,且……”
“不可?!?
水仙斬釘截鐵地打斷,她早已在心中盤算過。
最終卻放棄。
她眸中閃爍著冷靜分析的光芒,“風(fēng)險有三?!?
她站起身,緩步走到窗前,望著窗外沉黑的天色,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清晰:
“其一,皇上本人,未必知曉此事。若他不知,本宮貿(mào)然捅破,他身為人子,身為帝王,會作何感想?天家隱秘,知道本身,有時便是罪過。本宮與皇上如今情誼甚篤,絕不能因此生出任何嫌隙。”
“其二,太后人在行宮,但冷宮內(nèi)外,必有她的眼線。我們?nèi)魏蜗蛐袑m傳遞消息的舉動,在她看來,都可能是在暗示我已知曉秘密。若她本意是想將此秘密永遠壓下,本宮的舉動,便是挑釁,是逼迫。”
“其三,此事關(guān)乎皇上根本,本宮身為皇后,首要之務(wù)是維護皇上的尊嚴與穩(wěn)固。在真相未明、利害未辨之前,絕不能輕舉妄動,授人以柄,反將自己置于險地。”
她轉(zhuǎn)過身,看向聽露,結(jié)論已然明確:“眼下,一動不如一靜。加強監(jiān)控,但要更為隱蔽。本宮要看看,行宮那邊,對此究竟是何反應(yīng)?!?
聽露心領(lǐng)神會,眼中流露出欽佩:“娘娘思慮周全,奴婢明白?!?
接下來的幾日,表面風(fēng)平浪靜。
前朝后宮一切如常,昭衡帝依舊每日處理政務(wù),偶爾來禮和宮用膳,逗弄一雙兒女,看向水仙的目光溫柔帶著信賴。
行宮太后處也毫無動靜,仿佛對京城、對冷宮發(fā)生的一切漠不關(guān)心。
可水仙,終不相信太后真的不曾知道廢后動向。
這過分的平靜,反而讓水仙更加確信——太后必然已知曉劉思敏的動向。
這位歷經(jīng)兩朝,穩(wěn)坐太后之位的女人,此刻正在行宮冷眼旁觀。
或許,也是在等待,等待她這個新后如何應(yīng)對這足以掀翻船身的暗流。
這日午后,林庶人的密報再次經(jīng)由隱秘渠道送來。
這次的內(nèi)容更詳實了些:劉思敏日夜糾纏逼迫劉太妃,甚至以死相脅。
劉太妃本就年邁體弱,經(jīng)此煎熬,竟是真的病勢沉重,心力交瘁,恐有不測。
水仙看著信,指尖在“劉太妃病勢沉重”幾字上停頓片刻。
她不能再等下去了。
于公,劉太妃若此時死去,那個秘密就只有劉思敏知道了,要么隨著劉太妃埋入黃土,成為永遠懸在頭頂?shù)睦麆?,甚至可能被劉思敏扭曲利用,后患無窮。
于私,她水仙恩怨分明,劉太妃昔日確有微末恩情,她身為皇后,關(guān)懷冷宮太妃,既是職責(zé),亦是彰顯仁德,穩(wěn)固賢名。
更何況,她也需要親自去會一會劉思敏,探探這廢后的虛實,看看她手中究竟握著怎樣的籌碼。
決心已定,水仙沒有立即啟程去往冷宮探望,而是先安排水秀。
冷宮此行,雖在她算計之內(nèi),但后宮風(fēng)波詭譎,誰也不敢保證萬無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