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許久,水仙仍然病著。
不過因為太后也身染疫病,后宮眾人并未對水仙的病程產(chǎn)生過什么懷疑。
水仙生產(chǎn)后身子虛弱,這是后宮的通識。
而且,除了拓跋這種真的關心水仙的人,其余大多數(shù)甚至心存看熱鬧的想法。
如今皇貴妃隱隱有種被昭衡帝獨寵的架勢,只有皇貴妃無法繼續(xù)承寵了,皇上的寵愛才有被分出的可能。
初一這天,坤寧宮殿內(nèi)。
昭衡帝坐在上首,皇后則坐在他右手邊的位置。
德貴妃、婉妃、靜妃等一眾妃嬪分坐兩側(cè)。
低位妃嬪站在后面,距離昭衡帝有些距離,偶爾抬頭泄露出的神色都有些對昭衡帝的期待。
今日若不是恰逢初一,皇后相邀,昭衡帝不會來到坤寧宮晨會。
他已經(jīng)許久不入后宮,如今皇貴妃病重,后宮眾人心中或多或少地都帶著些暗自的期待。
皇后身為六宮之主,目光在德貴妃對面那個空的、本應該坐著水仙的位置上輕掃而過。
她輕眨了下眼眸,掩去了眸底的一抹得意。
如今水仙病重,不能在她的眼前晃,皇后的心情十分好。
皇后說了些訓誡妃嬪的話,等她安靜了下來,場面也一同安靜下來。
昭衡帝眼皮都沒抬一下,顯然對剛才皇后說了什么他并不上心。
皇后輕攥了下搭在旁邊鳳椅上的手,又不著痕跡地重新松開。
“皇上,臣妾有要事啟奏?!?
昭衡帝抬眸,目光冷淡:“講?!?
“皇上,近日司天監(jiān)觀測天象,道紫微星旁有晦暗之氣縈繞,主后宮不寧,病氣淤積。加之……”
昭衡帝端起旁邊茶杯,淺淺地抿了一口。
司天監(jiān)的折子往他的案上遞過,被昭衡帝打了回去。
沒想到,司天監(jiān)竟然都找到了皇后那邊。
似是沒看到昭衡帝有些冷淡的臉色,皇后繼續(xù)說道:
“加之太后娘娘鳳體因?qū)m中疫氣反復而驟然沉重,臣妾夜不能寐,深恐是……是病氣源頭未絕,沖撞了宮闈安寧,這才引得時疫難消,甚至危及太后鳳體”
說到這里,皇后不著痕跡地瞥了婉妃一眼,婉妃便極為自然地接道:
“皇后娘娘所極是。臣妾也聽聞,禮和宮那邊……皇貴妃病氣深重,久不見好?!?
婉妃察覺到昭衡帝投來的冰冷視線,硬著頭皮說道:
“為六宮安寧計,為太后鳳體康健計,是否……是否該請皇貴妃移居西苑靜養(yǎng)?那里環(huán)境清幽,更利于養(yǎng)病,也免得……免得病氣沖撞了各宮姐妹。”
德貴妃微微蹙眉,欲又止,最終只是輕嘆一聲,沒有附和。
其他幾個依附皇后的低位妃嬪也紛紛出聲,或明或暗地支持移宮之說。
一時間,殿內(nèi)充滿了對水仙的指責和為大局著想的冠冕堂皇之詞。
昭衡帝的臉色越來越沉,握著扶手的手背青筋隱現(xiàn)。
他厭惡這種將天災人禍歸咎于一個病人的說辭,更懷疑皇后此舉的動機。
他正要開口駁斥的關鍵時刻
“皇貴妃到——!”
殿外,太監(jiān)悠長的通傳聲,響徹在眾人的心里,似是一道難以預料的驚雷炸響在坤寧宮!
所有人,包括皇后和昭衡帝,都猛地一怔,難以置信地望向殿門口。
皇后臉上假裝出來的悲憫瞬間凝固,轉(zhuǎn)而化為極度的震驚。
怎么可能?水仙如今不是應該奄奄一息,病體沉疴嗎?
婉妃等人更是瞠目結(jié)舌,她們不知道皇后對水仙的算計,但均以為水仙如今病重。
病重之人,怎么會來到坤寧宮?!
在無數(shù)道驚疑的目光下,一道倩影出現(xiàn)在殿門口。
水仙身著繡金牡丹宮裝,雖身形比往日略顯清減,但步履沉穩(wěn),愈發(fā)顯得腰肢不盈一握。
她并未濃妝,臉上只薄施粉黛,反而更襯得肌膚瑩潤。
那雙杏眸清亮如水,流轉(zhuǎn)間帶著洞悉一切的冷靜,哪里還有半分病入膏肓的憔悴?
她的手搭在旁邊的銀珠手上,但任誰都看得出,皇貴妃的步伐穩(wěn)健,根本無需倚仗侍女。
她一步步走入大殿,環(huán)佩輕響,姿態(tài)從容,仿佛不是從一場兇險的時疫中掙扎而出,而是剛剛結(jié)束一場閑適的晨起梳妝。
水仙的目光平靜地掃過全場,最后,定格在鳳座上瞳孔驟縮的皇后身上。
殿內(nèi)寂靜,只剩下她清越的聲音,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皇后娘娘,臣妾的病,托皇上洪福,得太醫(yī)精心診治,已然好轉(zhuǎn),不勞皇后娘娘、婉妃關心,費心移宮靜養(yǎng)了?!?
她微微一頓,語氣依舊平和,卻揭開了皇后這些時日的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