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輕喚昭衡帝,她的聲音便隨著微涼的風(fēng)一并傳進(jìn)了燥熱的殿中。
近日的夜?jié)u冷,水仙出門穿著的是毛絨厚重的狐裘,長長的絨毛烘托在她的臉頰旁,愈發(fā)顯得她臉色白里透紅,不知道是熱的還是胭脂,總之有薄透的紅淺淺地從她細(xì)膩的皮膚下透出。
乾清宮殿里燃了上好的紅羅炭,象首夔龍紋炭盆里盛得很滿,炭火燒得紅彤彤的,卻不出一絲煙,不濺一點(diǎn)火。
熱意浪般地涌過來,水仙褪去了白狐裘遞給旁邊伺候的宮人,露出里面穿著的海棠紅的軟羅裙來。
那抹紅比她皮膚透出的紅還要艷,濃得昭衡帝喉結(jié)輕滾了下,目光從她的身上挪不開。
“皇上,”水仙聲音柔婉,將白玉盅輕輕放在案上,“臣妾燉了盞安神湯,您趁熱用些吧。”
昭衡帝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她。
水仙走近,沒有詢問朝政,也沒有提及白日的風(fēng)波。
她繞到他身后,先是溫聲提了幾句孩子們的事情,同時,她溫軟的指尖撫上了他緊繃著的肩膀,用了些恰到好處的力氣輕輕揉捏著。
后來,水仙也沒了聲音,手則挪去了他的太陽穴附近,隨著她的按壓,袖口處熏的暖香浮動在昭衡帝的鼻息間。
殿內(nèi)靜謐無聲,只有她指尖溫柔地按壓,和彼此清淺的呼吸。
良久,水仙才柔聲開口,似清泉撫慰著他煩躁的心:
“皇上,子嗣之事,乃天定,強(qiáng)求不得。”
“您是明君,江山社稷穩(wěn)固,萬民歸心,這才是最重要的?!?
她頓了頓,語氣更加輕柔,說的是昭衡帝最禁忌的話題,可昭衡帝并未打斷了她,只是緩緩睜開了閉久的眼睛。
他眸色深暗,水仙的聲音柔柔地在他耳邊響起。
“您永寧、清晏、清和以及臣妾會一直陪著您?!?
昭衡帝今天心中近乎壓了一整天的巨石,在這一刻被她的話語溫度悄然融化。
昭衡帝伸出手,握住了她按揉著他額角的手。
下一刻,男人手上稍微用力,水仙順從地隨著他的力氣來到了前面。
昭衡帝伸手將她攬入懷中,她坐在他的腿上,細(xì)膩輕軟的裙擺帶給人舒服的觸感,如她這個人一般,熨帖地?fù)崞剿牡椎鸟薨櫋?
他把臉埋在她散發(fā)著淡雅清香的頸窩,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仿佛要從她身上汲取某種支撐下去的力量以及溫暖。
“仙兒……”
昭衡帝低啞地喚著她的名字,他的聲音里難得透出了眷戀。
這種對水仙的依戀,在這短暫的一刻里,連昭衡帝自己都很難察覺。
他似是喟嘆,“只有你……只有你在朕身邊,朕才覺得心安。”
水仙順從地依偎在他懷里,她感受著男人灼熱的體溫,感受著他毫不掩飾的依賴。
這就是水仙寧可暫時放下追打皇后一眾的原因,她看到了昭衡帝這一刻的脆弱。
她做的,不過是最簡單的趁虛而入。
這段感情,從一開始就是水仙以算計(jì)構(gòu)造出的虛幻樓閣,只待昭衡帝放下一切帝王的戒心走入。
水仙深知,一旦握緊了他的心,就算她不是皇后,也能獲得這世上最高高在上的權(quán)利為她所用。
后宮里,謀事先謀心。
昭衡帝用手抬起她的下巴,他看著水仙清澈如泉水的眸底,心中在這一刻涌起的是難的安心與滿足。
他吻了上去,不知何時帷帳在他們身后落下,昭衡帝攬著她大步走進(jìn)內(nèi)室,往更深處探尋
——
林答應(yīng)被從景成宮挪了出來,婉妃嫌她晦氣,自作主張地將她挪去了后宮偏僻角落里的老舊宮室。
宮墻斑駁,庭院里的雜草因許久無人打理長得肆意。
林答應(yīng)所處的這間宮室常年不見陽光,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潮濕的霉味。
昔日景成宮東配殿那點(diǎn)短暫的新貴氣象,在此處蕩然無存,無論是墻壁還是地面,都只剩下令人窒息的絕望。
如今后宮水仙當(dāng)權(quán),堪稱嚴(yán)格地修整過內(nèi)務(wù)府。
雖然林答應(yīng)落魄,被皇帝厭棄在后宮的角落里,但內(nèi)務(wù)府撥來的還是照常的答應(yīng)份例。
不過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之前嘗過山珍海味,如今簡單的飯食也變得味同嚼蠟起來。
林答應(yīng)躺了半日,稍稍冷靜了些,不似之前瘋癲。
可冷靜下來的她,卻將所有的瘋癲轉(zhuǎn)化成了憤恨。
她將所有的怨氣、不甘,都發(fā)泄在了那個唯一留在身邊,與她共同受罪的小朵身上。
“廢物!連水溫都調(diào)不明白你想凍死我嗎!”
林答應(yīng)抓起枕邊一個破舊的引枕,狠狠砸向正小心翼翼試圖為她擦拭手腳的小朵。
小朵不敢躲閃,硬生生挨了一下,額角瞬間紅了一片。
她咬著下唇,默默撿起引枕放好,繼續(xù)擰干布巾,聲音帶著難掩傷心的低啞:“奴婢再去弄點(diǎn)熱水來……”
“滾!看見你就煩!”
林答應(yīng)猛的一腳踹在小朵腿上,力道不輕,“都是你!都是你們這些背主求榮的賤婢!”
她聲音嘶啞,聽上去不僅僅在罵小朵。
“要不是你……要不是你拿出那勞什子藥渣,我怎么會落到這步田地?!我的富貴……全毀了!全毀了!”
她歇斯底里地哭喊起來,隱約竟又有些瘋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