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演給別人看,有的人……演給自己看?”
林一坐在椅子上,正習慣性地擦拭著他的眼鏡。
聞,他動作頓了頓,抬起頭,目光透過鏡片看向韓笑挺拔卻略顯孤寂的背影。
“表演……或許是人的社會性本能?!绷忠徽遄弥~句,語氣平和而理性,
“…但問題的關鍵,不在于是否‘表演’,而在于……表演的‘劇本’是什么,
以及,當幕布落下,卸下妝彩之后,那個真實的‘我’,究竟是誰?!?
他拿起桌上那本記載著精密機關原理的魔術手稿,
“…就像這些機關,可以用來創(chuàng)造視覺的盛宴,也可以用來布置死亡的陷阱。
技藝本身無罪,有罪的……是操縱技藝的、偏離了底線的欲望?!?
韓笑轉(zhuǎn)過身,將那枚紀念幣“啪”地一聲按在桌上,嘴角扯出一抹復雜的笑意:
“…底線……錢如??隙ㄒ苍?jīng)有過底線。
只是……在巨大的利益和絕望面前,那根線,太容易被沖垮了?!?
他走到桌邊,拿起那份結案報告,目光掃過上面冰冷的名字和罪名,
“…信任趙千手的技藝,信任白鴿的忠誠,甚至……信任沈夢山對魔術的熱愛……
錢如海利用了所有這些‘信任’,把它們當成了他舞臺上的道具。”
“所以,真正的‘逃脫大師’,”林一接口道,眼神明亮,
“…或許并不是能從多么復雜的水箱或鎖鏈中脫身。
而是……能始終清醒地,不被名為‘貪婪’、‘仇恨’或‘絕望’的無形枷鎖所困住的人?!?
房間里陷入短暫的沉默。兩人都沒有再說話,
但一種無需語的默契和理解,在空氣中靜靜流淌。
經(jīng)過此案的洗禮,韓笑對人性表象之下的復雜與脆弱有了更刻骨的認識,
而林一則對理性工具的雙刃劍性質(zhì)有了更辯證的思考。
他們的搭檔關系,并未因破案而松懈,反而因為共同面對了更深層的黑暗與困惑,而變得更加牢固和深入。
就在韓笑準備將桌上散亂的文件整理歸檔時,
他的目光無意中掃過壓在報告最下方的一份剛送達不久的、標記著“密”字的薄薄文件袋。
這是由總探長辦公室直接轉(zhuǎn)來的,關于近期租界內(nèi)幾起異常金融活動的初步匯總報告,內(nèi)容瑣碎,看似尋常。
但韓笑的視線,卻被報告中夾著的一張附件照片牢牢吸引住了!
照片拍自某家外資銀行的監(jiān)控錄像截圖,畫面模糊,
但能看清是一個戴著禮帽、穿著風衣的男子,正在vip窗口辦理業(yè)務。
引起韓笑注意的,是該男子放在柜臺上的、用來裝文件的一個手拿包!
包的一角,隱約露出一個獨特的、深藍色的標志——
那標志的圖案,赫然是由青花瓷紋路構成的一只抽象的眼睛!
與之前在沈夢山遺物中發(fā)現(xiàn)的青瓷筆洗底部的刻痕,幾乎一模一樣!
報告的文字部分輕描淡寫地提到,該男子賬戶資金流動異常,
與幾家背景復雜的空殼公司有關聯(lián),建議納入觀察名單。
韓笑的心臟,猛地一跳!圣路加療養(yǎng)院的青瓷網(wǎng)絡圖……沈夢山遺物中的青瓷筆洗……
如今,又在這看似無關的金融異常報告中,出現(xiàn)了相同的符號!
這絕不可能是巧合!
他沉默地拿起那個從沈夢山保險箱取回的、裝著青瓷筆洗的硬木小盒,
走到房間角落那個厚重的、帶密碼鎖的鐵皮檔案柜前。
他轉(zhuǎn)動密碼,打開柜門,將小盒小心翼翼地放入最底層一個空的格子里。
然后,他拿起那份金融報告,猶豫了片刻,
最終也將其一并鎖入了柜中,與那個青瓷筆洗放在了一起。
“咔噠”一聲,柜門重新鎖閉。
有些線索,需要暫時封存。
有些風暴,尚未到來。
韓笑重新走回窗前。夜色更深了,上海的燈火卻愈發(fā)璀璨迷離,
如同無數(shù)顆燃燒的欲望之星,點綴在這片巨大的、光怪陸離的舞臺之上。
林一已經(jīng)收拾好東西,拿起自己的帽子和公文包,
走到門口。他看著韓笑的背影,知道老同學心中已然有了新的方向。
“走了?”林一問。
“嗯?!表n笑沒有回頭。
林一點了點頭,輕輕帶上了辦公室的門。
房間里,只剩下韓笑一人。他深吸了一口帶著煙草和夜露氣息的微涼空氣,
淺褐色的眼眸穿透玻璃,仿佛要看清這座繁華都市表皮之下,
那些依舊在黑暗中涌動、交織的謊與真實。
百樂門大劇院的帷幕已然落下,一場充滿血腥的雙人舞已然終場。
但上海灘這個更大的舞臺,永不落幕。
韓笑輕輕抬起手,用指尖在布滿水汽的玻璃窗上,
無意識地劃過一個類似青瓷冰裂紋的、復雜而抽象的符號。
他的嘴唇微動,聲音輕得幾乎只有他自己能聽見,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
“下一場‘表演’……”
“要開始了。”
夜色無,包容著所有的秘密與陰謀。
而獵手,已然嗅到了風中傳來的、新的獵物的氣息。
通往“青瓷會”金融迷宮的入口,已在黑暗中,悄然顯現(xiàn)。
本卷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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