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領(lǐng)們凜然應(yīng)命,再無方才的狂態(tài),匆匆下去傳達命令,彈壓可能出現(xiàn)的過度松懈。
望樓上,再次只剩下淵蓋蘇文一人。
他望著南方,長長地、無聲地吐出一口濁氣,緊繃了數(shù)月的神經(jīng),終于得以略微松弛,隨之而來的卻是巨大的疲憊和更深沉的憂慮。
他賭贏了天氣,守住了城池,但他知道,他并沒有真正戰(zhàn)勝那個可怕的對手。
大唐的國力,李世民這個名字,都讓他感到一種無形的窒息般的壓力。
……
與城頭將士們單純的狂喜以及淵蓋蘇文復(fù)雜的冷靜不同,深宮之內(nèi),則是另一番景象。
高藏王幾乎是連滾爬爬地從內(nèi)侍那里得到了唐軍撤退的消息。
他先是愣住,隨即,巨大的喜悅沖擊得他幾乎暈厥。
他猛地從座位上跳起來,抓住內(nèi)侍的胳膊,語無倫次地反復(fù)確認:“真的?真的退了?李世民走了?我的社稷保住了?!”
得到肯定的答復(fù)后,高藏王癱坐在席上,竟像個孩子般嚎啕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笑:“列祖列宗保佑!祖宗保佑??!朕不用做亡國之君了!不用了!”
那些平日里對淵蓋蘇文敢怒不敢的宗室、貴族們,此刻也紛紛涌入王宮,個個臉上洋溢著難以抑制的興奮。
“大王!此乃天意!天不亡我高句麗!”
“正是!唐虜終究是野人,怎敵我高句麗百年氣運!”
“寒冬助我,可見天命仍在王室!”
他們圍在高藏王身邊,七嘴八舌,仿佛打了一場了不起的勝仗的是他們自己。一些人甚至開始暗中交換眼色,低聲議論起來。
“如今唐軍已退,危機解除,淵蓋蘇文……哼,他之前脅迫大王,獨攬大權(quán),如今也該……”
“不錯,守城之功,乃是將士用命,天時相助,豈能盡歸他一人?如今強敵暫去,正是大王收回權(quán)柄,重整朝綱之時!”
高藏王聽著這些議論,哭聲漸止,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
一直以來,他都自比漢之獻帝,將淵蓋蘇文視為高句麗之曹賊!
唐軍壓境時,他不得不依靠、甚至畏懼淵蓋蘇文,但此刻外患暫消,那被壓抑的王權(quán)意識,以及對權(quán)臣的忌憚與不滿,再次悄然滋生。
他仿佛看到了一絲重新掌控自己命運、掌控這個國家的希望。
平壤城內(nèi)外,冰火兩重天。
士卒歡慶劫后余生,權(quán)臣冷靜壓抑沖動,王室暗流涌動希冀重掌權(quán)柄。
這座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生死考驗的城池,在唐軍退去的短暫寧靜下,新的波瀾,正在無聲地醞釀。
淵蓋蘇文并未在望樓上停留太久。短暫的松弛之后,是更加緊迫的現(xiàn)實。
他深知,唐軍的撤退只是暫時的,內(nèi)部的危機卻可能隨時爆發(fā)。
他必須立刻行動,鞏固這來之不易的“勝利”,并將它轉(zhuǎn)化為自己手中更牢固的權(quán)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