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壤城內的暗流,并未能改變遼東城下冰冷的現實。
乙支文德站在城頭,望著城外唐軍大營連日來的頻繁調動,以及那不斷加固的營壘和日益增多的攻城器械,心中那點關于“援軍”的微弱火苗,終于徹底熄滅了。
他不是傻子,淵蓋蘇文那空洞的許諾和遲遲不見蹤影的支援,早已說明了一切。
遼東城,從可能被犧牲的棋子,變成了真正的棄子。
“將軍,城內存糧……最多還能支撐五日。箭矢也已告罄,守城只能依靠滾木礌石,甚至……拆毀民房?!备睂⒌穆曇羯硢《v,帶著絕望。
乙支文德沒有說話,只是默默點了點頭。他臉上的皺紋如同刀刻,在晨曦中顯得愈發(fā)深邃。
他回身,望向城內,昔日還算繁華的街巷如今死寂一片,偶爾有面黃肌瘦的百姓蹣跚走過,眼神麻木。
炊煙稀稀拉拉,這座城,已經流盡了最后一滴血。
“告訴將士們……”乙支文德的聲音低沉卻異常堅定,“援軍不會來了?!?
副將猛地抬頭,眼中滿是震驚和難以置信。
“但是,”乙支文德的目光掃過身邊那些同樣疲憊不堪、傷痕累累的親衛(wèi)和軍官。
“我們守衛(wèi)的,不僅僅是這座城,更是我們身后的家園,是我們高句麗人的骨氣!唐軍想要過去,只能從我們的尸體上踏過去!”
他沒有再提淵蓋蘇文,沒有提平壤,只提家園和骨氣。這最樸素的信念,反而激起了守軍殘存的最后一絲血氣。
眾人沉默著,但眼神重新變得銳利,那是明知必死而為之的決絕。
“將軍,我們誓死追隨!”副將單膝跪地,嘶聲道。周圍將士也紛紛跪下,無聲,卻重若千鈞。
乙支文德扶起他們,拍了拍副將的肩膀,沒有再多。他走到城墻內側,望著南方平壤的方向,嘴角勾起一絲復雜的、近乎嘲諷的弧度。
“淵蓋蘇文,你贏了。你用我和這座城,換取了你在平壤鞏固權位的時間。但你也輸了……你輸了人心,輸了高句麗的國魂?!?
他低聲自語,隨即毅然轉身,走向最危險的城防段。他知道,唐軍的總攻,就在這幾日了。
與此同時,千里之外,大唐帝都長安。
時值初秋,關中平原即將豐收的喜悅沖淡了邊境戰(zhàn)事帶來的緊張氣氛。
但帝國的中樞,卻從未有片刻松懈。
皇宮,兩儀殿。
李承乾端坐于御案之側,雖非龍椅,卻自有一股日漸沉穩(wěn)的威儀。
他面前堆積如山的,是來自全國各地的奏疏,而其中最厚、最受關注的,自然是來自遼東前線的軍報。
李世民御駕親征,國內軍政大事盡數托付于太子,這既是信任,也是考驗。
李承乾深知肩頭重擔,處理政務可謂兢兢業(yè)業(yè),不敢有絲毫懈怠。
“殿下,遼東最新戰(zhàn)報?!狈啃g步入殿中,雖面帶疲憊,但眼神明亮。
“李勣大將軍已徹底掃清遼東城外圍據點,攻城器械已全部就位。陛下旨意,不日對遼東城發(fā)動總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