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要捉拿他的人走了,他往那邊跑跑看看情況,也不會有什么后果對吧?
不過這日午后,正當他在思考到底是去村口躺著還是去那出院落附近繞圈時,他瞅著自己娘從家中后門出去,徑直往村長那家屋子走,路上還又捎了幾個寡婦,左一想家中活計已經干完,右一想娘就算知道了頂多就是扯著他耳朵罵他,便偷偷摸摸躡手躡腳跟了過去。
哪成想,正巧見著這一群寡婦和村長家婆吵嘴撕打了起來。
村長一個不到六十就已經老得掛相的老頭子,愁苦著一張臉蹲坐在地上叭叭抽旱煙,腦袋上身上都挨了這群女人好些下,木愣愣的也不知道躲開。他那媳婦倒比他身強體壯些個,板凳飛過來,板凳飛過去,瓷碗飛過來,瓷碗打在地上。
張?zhí)煨膾煸谂E锢锏怪牐[隱約約能分辨出寡婦們和他家婆分成了兩撥人,一撥人在吵怎么就讓欽差天使就此離開,好歹應該留下那么一兩個;另一撥人在吵,還留下來——當初就一個都不該迎進來!喪門拐、掃把星!不許外人留下的規(guī)矩,終究是規(guī)矩!你們這群壞了規(guī)矩的,都不得好死!
聽了半天,張?zhí)煨囊矝]聽見自己母親說個只片語,只聽得車轱轆話,聽得有些意興闌珊。忽而地動——是地動吧?不然他怎么覺得牛棚的梁震了震,正巧落下灰來迷他眼睛?他嘴里鼻子也進了不少灰,小聲呸呸好幾下。不過也不是什么大動靜,反正這些牛還都好端端的,沉默地一個挨著一個在那里嚼吧嚼吧,反芻早上吃的草料。
是什么震的?張?zhí)煨哪窦毬牱植怀鰜?,偷從外墻房頂之間透光的縫向里看,看到愁眉苦臉的村長被人把旱煙桿子踩折了,怒而以手杖敲地。敲了兩三下沒用,他橫過手杖一拐,掃進這群女人之間,好家伙這下子亂了套了,本來互相撕扯的寡婦們都憋著一股勁,畢竟村里白日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多大矛盾了也不能下死手,這一下子老頭拿手杖敲她們的腿腳,她們不得拿最趁手的東西回擊?
最后還是村長家婆勁兒大,她若是不勁兒大,今日最后八成也要當寡婦。張?zhí)煨膾煸谂E锢锟吹冒l(fā)笑,也只敢捂著嘴小小聲地笑。
“二娘子,你來說!”
村長的聲音又蒼涼了些。
一時間屋里安靜了,看來他終究是推出了個大家都服氣的人物。張?zhí)煨恼胫@是誰呢?只叫排行,沒名沒姓的,是剛剛這群打的一團的婦人里的誰呢?
就聽見了自己娘的聲音。
“依我看,規(guī)矩自然是規(guī)矩?!彼郎芈暤溃爸皇菚r移世易……總固守著以前的規(guī)矩,總不是個事。村子也不能一直是以前的村子?!?
張?zhí)煨膹臎]聽過娘這樣說話,他還捂著嘴,是剛剛笑著的時候忘了把手從嘴上挪下去,不過此刻臉上笑意全無,只剩震驚了。
他可從沒聽過娘這樣文縐縐地講大道理。娘一般要同他說什么道理,都是捏著他耳朵,拎著笤帚直接上了。他不知道娘愿意這么溫聲細語,周圍這些老老少少女女,都很服氣地愿意聽她說話的樣子。
“如今天下既定,馬道重開,總有命不好的摸到這里來。一個兩個便罷了,人數越多,時日越久,叫人發(fā)現的可能就越大。這次是欽差天使,下次若是皇親國戚,又該如何?”
“不迎,那必觸怒……”聲音低下去,張?zhí)煨牟[起眼睛,隱約看見他娘做了個向上指的動作。
“迎了,又怕。”
怎么說不是呢?
眾人聽著聽著,慢慢地一齊低下頭去。
“依我看,村子,還是只作個村子罷……山上的神祠,也該挪一挪了。挪到山下來,只做個普通神廟,路過的行人,愿意歇腳,便歇腳,愿意拜,便拜。畢竟常道,高擎燈臺燈下黑……”
“若是有不拜,又不敬的,天煞孤星、孤家寡人,運道實在差了……那也是他該的命數?!?
張?zhí)煨奈嬷?,瞇著眼睛,心跳撲通撲通的,或許張開嘴就要跳出來。他聚精會神豎著耳朵,眼神就差一些,因而沒能見到,他娘說著說著,微微偏過頭,向房梁上看去了一瞥。
他當然不知道,來時路他悄悄跟上那會兒,他娘就這么回頭看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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