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起,這棵榕樹下就成了他唯一的秘密基地。
寒來暑往,一晃三年。
石凳上的小豆丁抽條長了個子,夢里的“老師”也越來越清晰。
教學(xué)不再只是顛球,變成了各種刁鉆的盤帶、過人技巧,還有那種發(fā)力方式極其古怪、卻威力十足的射門——后來他才知道,那叫“臥射”。
“老師”的話也多了起來,很親切、一模一樣的客家話:
“重心愛低!看等人來,莫凈看等只球?。ㄖ匦囊停粗?,別只看球?。?
“起身愛疾,射門愛狠!腰腹發(f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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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較疾滴!再較疾滴?。ㄅ芸禳c(diǎn),再跑快點(diǎn)。)”
夢是最好最嚴(yán)苛的理論課堂,而把他從夢里拽到現(xiàn)實(shí)球場的人,是教練李小東。
他八歲那年,正對著故居的老墻吭哧吭哧練習(xí)夢里學(xué)來的動作,被路過業(yè)余教練李小東一眼盯上了。
“細(xì)鬼誒(小孩)!”
李小東眼睛發(fā)亮,指著他的腳,“汝……汝頭先個動作……瞞人教個??。銊偛诺膭幼魇钦l教的??。?
從此,李小東成了他的實(shí)戰(zhàn)啟蒙教練。
帶他踢野球,打亂七八糟的少兒比賽,把那些夢里面有點(diǎn)“玄乎”的技巧,在真正的泥地里、碰撞中,磨礪出鋒利的寒芒。
李小東常??吹脟K嘖稱奇:“阿昊古,真真嘿天生就嘿摘踢足球誒料誒呦?。ɡ铌?,真的是天生就是踢球的人才?。?
十歲那年,爸媽終于離了。
媽媽很快有了新的男朋友,家里總是彌漫著一種讓他窒息的陌生香味和尷尬笑聲。
他又一次爆發(fā)了,哭著沖到榕樹下。
那天的委屈和絕望前所未有,他幾乎剛蜷上去就陷入了昏睡。
然后,他看到了最清晰的一次夢。
那個穿著舊式球衣、目光銳利如鷹的男人,幾乎是對著他怒吼:
“腳作弓,身作弦,意作箭!看準(zhǔn)來!”
男人側(cè)身騰空,身體幾乎與地面平行,一記剛猛暴烈的臥射,腿部肌肉繃緊如鋼絲,腳下的球像出膛的炮彈般轟出!
那股凌厲的氣勢,幾乎要撲到他臉上!
“砰——!”
一聲巨大的、真實(shí)的悶響,把他狠狠震醒!
他猛地睜開眼,劇烈喘息,心臟咚咚咚地快要跳出嗓子眼!
他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無意識地在睡夢中完美復(fù)刻了那個動作!
懷里的破舊皮球被他狠狠一腳抽射,重重砸在對面的老墻上,留下一個清晰無比的灰白色印子,泥土簌簌往下掉。
他懵了,呆呆地看著那個印子。
“我……我干的?”
一個顫抖的聲音從他身后響起,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
“……臥……射……”
李昊猛地回頭。
教練李小東不知何時來了,正站在不遠(yuǎn)處,張大了嘴巴,眼睛瞪得滾圓,手指顫抖地指著那面墻,又猛地指向身后李惠堂故居的匾額,最后死死盯住喘著粗氣的李昊,像是大白天活見了鬼。
“汝……汝頭先……(你剛才......)”
李小東的聲音都在發(fā)飄,“系瞞人教你個?!呢招……李惠堂??。ㄊ钦l教你的?!這招……李惠堂?!)”
幾天后,很久沒見的父親李偉強(qiáng)突然回來了,帶著一個他無法拒絕的條件——帶他去英國,最好的青訓(xùn),踢最頂尖的足球。
“咚、咚?!?
輕輕的敲門聲,打斷了李昊滾燙的回憶。
門外,傳來繼母阿曼達(dá)生硬卻努力放柔和的中文:“昊……你,沒事吧?”
李昊猛地回神,發(fā)現(xiàn)自己臉上已一片冰涼。
他深吸一口氣,“啪”地一聲合上了懷表,將那幀泛黃的英姿和“球圃英姿”四個字,死死攥在手心,烙得掌心生疼。
他沒有開門,只是對著門板,用一種前所未有的、冰冷而堅(jiān)定的聲音,一字一句地說:
“我會踢出來的?!?
門外沉默了一下,阿曼達(dá)輕聲問:“證明給你爸爸看?”
“不?!崩铌徊恋粞蹨I,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橡木門,穿透了倫敦的冷雨,筆直地射向遙遠(yuǎn)的東方。
“我會讓全世界,都記住一個名字?!?
“不是我的名字。”
“是李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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