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濃稠的墨汁,浸染著銹帶運河區(qū)。遠處改造區(qū)的霓虹喧囂被層層疊疊的廢棄廠房削弱,只剩下模糊的光暈和沉悶的低音,反而襯得這片區(qū)域更加寂靜。蘇安安站在那家名為“河畔之家”的家庭旅館對面的一條窄巷陰影里,像一尊冰冷的石雕,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證明著她的存在。
她的目光死死鎖定在三樓那個屬于她的小窗戶上。窗簾的縫隙,與她離開時記憶中的角度,偏差了大約十度。這微小的差異,在普通人眼中或許只是疏忽,但在一個執(zhí)行“歸零”方案、時刻保持警惕的逃亡者眼中,不啻于一面敲響的警鐘。
有人進去過。
冷汗沿著她的脊椎滑落,帶來一陣刺骨的寒意。是旅館老板?還是……“公司”的人?
“歸零”狀態(tài)下的第一個安全屋,僅僅使用了五天,就可能已經(jīng)暴露。這打擊是沉重的,意味著她賴以生存的隱匿規(guī)則正在被快速瓦解。敵人像嗅覺靈敏的獵犬,正在一寸寸地收緊包圍圈。
不能回去。無論如何,那個房間不能再踏足了。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大腦飛速運轉(zhuǎn)。現(xiàn)在該怎么辦?身上剩余的現(xiàn)金不多,不足以支撐她再去尋找一個類似的、不需要身份證明的長期落腳點。夜晚的運河區(qū)對于獨身女性而危險系數(shù)倍增,露宿街頭無異于自投羅網(wǎng)。
一個個選項在腦海中閃過,又被迅速否決。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試圖淹沒她。她下意識地握緊了藏在衣服下的圣所樞紐,那溫潤的觸感和其中流淌的平和能量,像黑暗中唯一的光源,給了她一絲支撐。
就在這時,她的腦海中莫名地浮現(xiàn)出那個掛著“渡鴉雜貨”招牌的、由集裝箱改造的書店,以及那個頭發(fā)花白、眼神銳利的老者。他警告她“好奇害死貓”,他顯然知道那些“沾了不干凈東西”的石頭碎片意味著什么。
“渡鴉”……林老師最后的緊急通訊里,提到過“渡鴉”協(xié)議暴露。這僅僅是巧合嗎?還是……某種暗示?
一種近乎直覺的沖動驅(qū)使著她。那個地方,那個神秘的老者,可能是她此刻唯一的、渺茫的希望。盡管風險未知,但總好過在街頭被“公司”的人或者本地的地頭蛇抓住。
下定決心,蘇安安最后看了一眼那個不再安全的“巢穴”,毅然轉(zhuǎn)身,融入了更深沉的夜色之中。她繞開大路,在迷宮般的小巷中穿行,憑借白天的記憶,向著“渡鴉雜貨”的方向摸去。
夜晚的運河區(qū)展現(xiàn)出與白天截然不同的面貌。一些白天緊閉的鐵門后傳來震耳欲聾的地下音樂聲,陰影里進行著不可告人的交易,醉醺醺的酒鬼在路邊嘔吐。蘇安安拉低了帽檐,將圣所樞紐握在手中,感受著那微弱的、驅(qū)散不安的暖意,小心地避開所有潛在的麻煩。
二十分鐘后,她再次站在了“渡鴉雜貨”那條僻靜的小街入口。令她驚訝的是,這么晚了,那個集裝箱書店的窗戶里,竟然還透出昏黃的燈光!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忐忑,走到門口。鈴鐺隨著她的推門,再次發(fā)出“叮當”的清脆聲響。
店內(nèi)景象依舊,堆積如山的舊書和雜物在昏暗的燈光下投下扭曲的陰影。那個白發(fā)老者依舊坐在柜臺后,但這次他面前擺著的不是待修補的書籍,而是一個古樸的、似乎由某種黑色木頭雕刻而成的羅盤。羅盤的指針并非指向南北,而是在微微顫動著,仿佛在感應(yīng)著什么無形之物。
聽到鈴響,老者抬起頭,看到去而復返的蘇安安,臉上并沒有露出太多意外的神色,只是那雙渾濁的眼睛在臺燈光下顯得格外深邃。
“小姑娘,迷路了?”他沙啞地開口,語氣平淡,聽不出情緒。
蘇安安站在門口,沒有立刻靠近。她斟酌著詞語,謹慎地開口:“老板……我可能需要……一點幫助?!?
老者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然后緩緩下移,似乎能穿透她的衣物,看到她緊握在手中的圣所樞紐。他的眉頭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
“幫助的價格,很高。”他慢悠悠地說,手指無意識地在那個古怪的羅盤上敲擊著,“尤其是對于……身上帶著‘麻煩’的客人?!?
蘇安安心中一緊。他果然知道!他不僅看出了她的窘境,似乎還察覺到了她身上的異常。
“我……我沒有多少錢了?!彼蠈嵳f道,這是她最大的弱點。
老者搖了搖頭,露出一絲難以捉摸的笑容:“有時候,錢反而是最不值錢的東西。坐吧?!彼孟掳椭噶酥腹衽_前的一個破舊樹樁凳子。
蘇安安猶豫了一下,還是走過去坐了下來。近距離看,老者臉上的皺紋如同干涸河床的裂痕,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仿佛蘊藏著無盡的歲月與秘密。
“你身上的那個‘小玩意兒’,”老者指了指她的胸口,直接點破,“能量波動很不穩(wěn)定。像剛被喚醒,又像是……被什么東西刺激了。而且,你身上還沾著‘影刃’的臭味,雖然很淡,但逃不過我的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