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壽二年,洛陽宮的銅漏剛過三更,東宮崇文殿的燭火卻依舊亮如白晝。楊燁推開案上堆積的《均田令》修訂稿,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方才內(nèi)侍遞來的密報上,“五姓七望”與“十八路反王”兩個詞像淬了毒的針,扎得他眼底發(fā)沉。
    他并非這大隋的太子楊燁,而是來自千年后的林燁。三年前魂穿至此,原主因沉溺酒色暴斃,他頂著“楊燁”的身份,一邊學著帝王心術(shù),一邊推行新政:減免關中賦稅、整治漕運貪腐、甚至親赴并州賑災,硬生生將“紈绔太子”的名聲扭轉(zhuǎn)為“愛民儲君”。可這名聲,如今卻成了懸在頭頂?shù)碾p刃劍。
    “殿下,裴大人在外求見?!眱?nèi)侍的聲音打斷了思緒。楊燁抬眸,眼底已恢復平日的沉穩(wěn):“讓他進來?!?
    裴矩身著緋色官袍,進門便躬身行禮,神色卻比往日凝重幾分:“殿下,臣剛從吏部密探處得知,清河崔氏與博陵崔氏昨日在洛陽城外的別莊密會,參會者還有范陽盧氏、滎陽鄭氏的族老?!彼f上一卷密函,“據(jù)眼線回報,他們商議的是‘清君側(cè),安社稷’,而‘君側(cè)之患’,指的正是殿下。”
    楊燁展開密函,指尖拂過那些熟悉的族姓,心中冷笑。五姓七望盤踞北方數(shù)百年,門生故吏遍布朝野,連父皇楊堅登基時都要借他們的勢力??勺运菩行抡詠恚瑖啦槭兰译[匿的田產(chǎn)、廢除世襲的勛官制度,無疑是斷了他們的根。如今他們要動手,倒也在情理之中。
    “他們想怎么動手?”楊燁抬眸,目光銳利如刀。裴矩咽了口唾沫,低聲道:“臣聽聞,他們已派人聯(lián)絡了十八路反王。去年雁門之亂后,那些反王雖表面歸順,實則仍握有兵權(quán),且對朝廷多有不滿。五姓七望許以重金與爵位,要他們在殿下下月巡查河北時,伺機行刺?!?
    楊燁指尖一頓,密函上的字跡仿佛化作了反王們猙獰的面孔。十八路反王,有的是被隋軍擊敗的舊陳將領,有的是嘯聚山林的綠林好漢,還有的是不滿賦稅的地方豪強。他們與朝廷本就勢同水火,五姓七望的邀約,按理說該是一拍即合。
    可裴矩接下來的話,卻讓他陷入了沉思:“不過,臣還得知,那些反王中,已有三人明確拒絕了五姓七望的邀約。他們說,‘太子殿下減免賦稅、賑災救民,乃百姓之福,我等雖反朝廷,卻不反愛民之君’。其余十五人,至今仍搖擺不定?!?
    聽到這話,楊燁心中微動。他想起去年在并州賑災時,曾親眼見一個衣衫襤褸的老農(nóng),對著他的儀仗叩首,說“若不是太子殿下,俺一家早就餓死了”。那時他只當是百姓的淳樸,卻沒想到,這些細碎的口碑,竟在無形中為他筑起了一道屏障。
    “看來,五姓七望的算盤,未必能成?!睏顭罹従徠鹕?,走到窗前。窗外月光皎潔,照亮了宮墻上的龍紋瓦當,也映出他眼底的深思,“但我們不能掉以輕心。那些反王雖搖擺,可五姓七望財雄勢大,若再加些威逼利誘,難保他們不會動心?!?
    裴矩點頭:“殿下所極是。臣以為,當務之急是派人聯(lián)絡那些搖擺的反王,向他們陳明利害。五姓七望素來輕視寒門,即便反王助他們除調(diào)殿下,日后也必遭其反噬;而殿下若登基,必當推行新政,對那些愿歸順朝廷、造福百姓的反王,或可從輕發(fā)落?!?
    楊燁沉吟片刻,搖了搖頭:“不妥。我們派人去聯(lián)絡,只會讓他們疑心是朝廷的離間計,反而可能把他們推向五姓七望?!彼D(zhuǎn)身看向裴矩,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不如,我們‘借刀sharen’——讓五姓七望的貪婪,自己暴露在反王面前。”
    三日后,洛陽城外的一處酒肆里,一個身著青色布衣的漢子正與同桌的人低聲交談。這漢子是瓦崗寨李密的心腹,名叫王當仁。昨日,清河崔氏的使者找到李密,許以“河東節(jié)度使”的官職,要他在楊燁巡查河北時動手,李密雖未明確答應,卻也沒拒絕,只讓王當仁來洛陽打探消息。
    “聽說了嗎?昨日滎陽鄭氏的人,在城西的金鋪里買了十箱黃金,說是要送給某個反王的。”鄰桌的酒客壓低聲音,語氣中滿是艷羨。王當仁心中一動,側(cè)耳細聽。
    “何止啊!我還聽說,范陽盧氏給竇建德的使者許諾,說只要除掉太子,日后河北的鹽鐵之利,全歸竇建德所有。可他們轉(zhuǎn)頭又對高開道的人說,鹽鐵之利是給高開道的。”另一個酒客接話道,“這五姓七望,怕是想坐收漁翁之利,哪會真給反王好處?”
    王當仁臉色一變,起身匆匆離去。他不知道的是,那兩個酒客,是楊燁安排的暗衛(wèi);而他們口中的“消息”,半真半假——黃金是真的,是五姓七望準備用來收買反王的;但“鹽鐵之利”的許諾,卻是楊燁故意編造,用來挑撥五姓七望與反王關系的。
    與此同時,在河北竇建德的軍營中,竇建德正拿著清河崔氏送來的密信,眉頭緊鎖。信中說,只要他除掉楊燁,不僅能得到黃金萬兩,還能被朝廷封為“恒山王”,世襲罔替??勺蛉?,他派去洛陽打探消息的人回來稟報,說親眼看到博陵崔氏的使者,也在和高開道密談,且許諾的條件與給他們的幾乎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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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這五姓七望分明是在耍我們!”竇建德的副將蘇定方怒拍桌子,“他們想讓我們和高開道自相殘殺,最后再坐收漁利!”竇建德沉默不語,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密信。他想起去年蝗災,百姓顆粒無收,是楊-->>燁派來的賑災官員,帶著糧食和種子,才讓河北的百姓熬過了難關。那時,百姓們都在說,“太子殿下是活菩薩”。
    “可我們畢竟是反王,與朝廷勢不兩立?!绷硪粋€副將猶豫道,“若是拒絕五姓七望,他們會不會聯(lián)合朝廷來打我們?”竇建德抬眸,眼中閃過一絲復雜:“朝廷若想打我們,早就動手了。可太子殿下這兩年,一直忙著減免賦稅、整治貪腐,從未主動出兵攻打我們這些歸順的反王。再說,五姓七望素來高傲,即便我們幫他們除掉太子,他們也未必會真的善待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