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瓶冰鎮(zhèn)可樂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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塊錢,他現(xiàn)在連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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塊錢都舍不得花。
便利店老板坐在收銀臺后面,盯著手機,嘴里念念有詞:“這股票怎么又跌了?早知道當(dāng)初就不買了,真是傻。”——
又是真域的日常,沒人會隱藏自己的想法。
林默靠在便利店的墻上,看著來往的人。一個穿著西裝的男人邊走邊打電話:“我跟你說,我根本不想跟那個客戶吃飯,要不是為了簽單,我才懶得理他?!币粋€媽媽牽著小孩,小孩哭著要玩具,媽媽蹲下來實話實說:“媽媽沒帶錢,買不起,你再哭我就走了?!?
所有人都在說真話,只有他,像個異類-->>,連生氣都只能憋在心里。
他想起半年前,真域還沒爆發(fā)的時候,他在電子廠上班,雖然累,但每個月能攢下兩千多。后來真域來了,廠長在大會上直
“我要裁掉一批人,省點工資,沒背景的先走”,他就這樣被裁了。找不到別的工作,只能來送外賣,沒想到比在廠里還難。
“為什么只有我這么難?”
林默喃喃自語,聲音很小,被風(fēng)吹散了。
他突然想起站長今天在站點說的話
——
站長當(dāng)著所有騎手的面說
“要是客戶故意填錯地址導(dǎo)致超時,你們可以跟我說,我看看能不能幫你們撤銷罰款”。當(dāng)時他沒當(dāng)回事,因為之前有騎手找站長,站長直
“我就是說說,真要撤銷,得老板同意,我沒那權(quán)力”。
但現(xiàn)在,他走投無路了。
林默騎著電動車,慢悠悠地往站點走。站點在一個舊倉庫里,里面堆著十幾個外賣箱,墻上貼著
“超時一次罰
50,遲到三次扣獎金”
的標(biāo)語。站長張建軍坐在桌子后面,叼著煙,正在跟人打電話,語氣諂媚:“王總,您放心,這個月的罰款肯定能收夠,不會讓您失望的?!?
掛了電話,張建軍看到林默,皺了皺眉:“怎么回來了?超時了?”
林默攥緊了拳頭,手心全是汗。他知道張建軍會說實話,會說
“罰款撤不了”,會說
“你自己倒霉”。但他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張口就說了一句連自己都沒想到的話:“張哥,剛才那個客戶趙磊,他給我打電話了?!?
張建軍愣了一下:“他給你打電話干嘛?他不是故意讓你超時嗎?”
“不是,”
林默的心臟跳得飛快,他感覺自己的喉嚨發(fā)緊,但話卻像不受控制一樣往外冒,“他說他填錯地址是手滑,不是故意的,還說要給平臺寫表揚信,讓咱們撤銷罰款。他剛才還跟我道歉了,說讓我白跑了一趟?!?
他說完這句話,自己都愣住了。
他撒謊了。
在真域爆發(fā)半年后,他第一次說出了一句假話。
張建軍也愣住了,他盯著林默看了半天,然后撓了撓頭:“哦?他跟你道歉了?還想寫表揚信?”
“對,”
林默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自然,“他說他剛才在電話里是開玩笑的,沒想到我真會超時,現(xiàn)在有點不好意思,想彌補一下。”
張建軍摸了摸下巴,又拿起手機翻了翻訂單信息:“那行吧,既然客戶都這么說了,我就幫你把罰款撤銷了。不過下次注意點,別再超時了?!?
林默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他看著張建軍在電腦上操作,看著屏幕上
“罰款已撤銷”
的提示跳出來,感覺像在做夢。
張建軍沒懷疑他?張建軍居然信了?
真域里,所有人都只能說真話,可他剛才明明說了假話,張建軍卻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異常。
難道
只有他能撒謊?
這個念頭像一道閃電,劈進(jìn)林默的腦子里。
他走出站點,心臟還在狂跳。他需要驗證一下,需要知道剛才是不是巧合。
他騎著電動車,又回到了那個便利店門口。老板還在收銀臺后面抱怨股票,林默深吸一口氣,走了進(jìn)去。
“老板,給我拿一瓶冰鎮(zhèn)可樂?!?
林默說。
老板抬頭看了他一眼,指了指冷柜:“在那邊,3
塊錢?!?
林默走到冷柜前,拿出一瓶可樂,走到收銀臺。他摸了摸口袋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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塊,又想起了剛才的謊。
“老板,”
林默開口,聲音有些顫抖,“剛才我?guī)湍闼土烁舯跇堑耐赓u,那個客戶說他下次來你這兒買煙,讓我跟你說一聲?!?
這是一句假話。他根本沒幫便利店老板送過外賣,也沒人讓他帶話。
老板愣了一下,然后臉上露出了笑容:“哦?隔壁樓的?哪個單元的?他平時都買什么煙???”
“好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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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元的,說下次來買中華?!?
林默繼續(xù)撒謊。
“行,知道了!”
老板笑得更開心了,他接過林默手里的可樂,又放了回去,“這瓶可樂我送你了,謝謝你幫我?guī)г?。下次那個客戶來了,我給他便宜點。”
林默站在原地,手里還保持著遞錢的姿勢。
他真的能撒謊!
老板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異常,還因為他的謊,免費送了他一瓶可樂。
林默拿起那瓶冰鎮(zhèn)可樂,拉開拉環(huán),“咕咚”
喝了一大口。冰涼的液體順著喉嚨滑下去,驅(qū)散了身上的熱氣,也驅(qū)散了他心里的絕望。
他看著手里的可樂,又摸了摸口袋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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塊錢
——
罰款沒扣,還多了一瓶免費的可樂。
原來,在這個所有人都只能說真話的世界里,謊才是最有力的武器。
他騎上電動車,看著前方的街道。陽光依然刺眼,但林默的眼神里,卻多了一絲以前沒有的東西
——
那是希望,是底氣,是一種掌控自己命運的感覺。
他不知道這個能力能幫他走多遠(yuǎn),不知道會不會被人發(fā)現(xiàn),不知道未來還會遇到多少麻煩。但他知道,從今天起,他再也不是那個只能任由別人欺負(fù)、只能聽著真話受委屈的外賣小哥了。
他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還有時間再送一單。他點開平臺,接了一個去市中心的訂單
——
一份奶茶,取餐點離這兒不遠(yuǎn)。
電動車再次啟動,這次沒有了之前的沉重,反而輕快了不少。林默吹著風(fēng),手里握著那瓶可樂,感覺自己的人生,好像從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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塊錢開始,要不一樣了。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離開站點后,張建軍又給那個叫趙磊的客戶打了個電話,問他是不是要寫表揚信。趙磊在電話里罵了一句
“我寫個屁的表揚信,我就是故意讓他超時的”,張建軍愣了一下,然后撓了撓頭,自自語道:“奇怪,林默怎么會說他要寫表揚信?難道是我聽錯了?”
但他也沒多想,畢竟罰款已經(jīng)撤銷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而林默,已經(jīng)騎著電動車,消失在了街道的拐角處。他的外賣服依然是洗得發(fā)白的藍(lán)色,他的電動車依然
“吱呀”
作響,但他的心里,已經(jīng)種下了一顆名為
“謊”
的種子,在真域的土壤里,開始悄悄發(fā)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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