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五十五章如故(112)(潛龍勿用加更)
    襄鄉(xiāng)作為洛下的南門戶,人口眾多,靈資富饒,修士便更多,今日堂堂轂郡的呂真人前來講道,整座城池中更是人山人海。
    呂撫端坐玉臺之上,如同縱橫于金氣之間的神仙。
    可就是在這一瞬間,天空中閃爍的神通彩光不見了,翻滾的赤紅色淹沒天際,這神通并未籠罩了大地上的百姓與修士,可赤裸裸的鋪陳在天際,天空中仿佛多了一片無窮的血漠,煙沙滾滾,夕陽垂落。
    這蒙蒙的紅光落到每一雙呆滯的瞳孔里。
    ‘當(dāng)下驗證亦不遲?!?
    這聲音沉厚平穩(wěn),極具磁性,通過太虛傳遞到每一個人的耳中,堂堂洛下大郡,當(dāng)然不乏有識之輩,這些世家弟子怔怔抬起頭來,望向天際。
    ‘還能是驗證什么?’
    血漠滾滾,長煙漫漫,殘陽籠罩,兵馬齊鳴。
    『赤斷鏃』。
    這赤光如同綻放的血珀,閃爍在千萬雙瞳孔里,呆滯僅僅是一瞬,很快便被無窮無盡的恐懼與驚慌代替。
    『赤斷鏃』名氣當(dāng)然響亮,可長久以來,修成此術(shù)的人卻寥寥無幾,當(dāng)年的李介詣乃明陽后人,天賦絕佳,拜入通玄大道,卻照樣在此術(shù)面前碰壁,苦修而不得,以至于最后不得不成了廣蟬!
    還能是誰的神通?
    如今縱橫南北的只有一位!
    ‘那位魏王??!’
    無論這個結(jié)果是多么不可能,這神通昭昭于天際,已經(jīng)顯現(xiàn)了一切——這位魏王、大破江淮的白麒麟只身北來,悄無聲息地站在這襄鄉(xiāng)的土地上,冷眼看著這位呂道人評價自己的神通。
    高臺上的人相互對視,一個個脊背發(fā)寒,仿佛與幽冥擦肩而過,可他們來不及品味這驚懼,已經(jīng)有更危險的問題擺上了臺面。
    這位魏王總不可能是來找呂撫論道的罷?
    ‘紫府斗法!’
    下一瞬,整個玉臺如同轟然炸碎的陶瓷,向四面八方迸發(fā)出無窮無盡的遁光,每一個修士都踏起法器,不要命地往遠(yuǎn)方跑去,不乏上百道血光瀲滟而出。
    赫然已經(jīng)動用了虧損修為的秘法!
    這成千上萬的狂奔身影如同大漠上的浪潮,恐怖的威壓四處彌漫,大街上人仰馬翻,百姓無處可躲,只能通通跪倒在地,不敢動彈,只有女子默默的站在浪潮之中,掐住靈寶,讓太陰之光一點一點地籠罩自己的身軀。
    她抬起頭來,認(rèn)真地觀摩著天際。
    除了她,還有人幽幽站著不動。
    呂撫。
    這位真人略有些僵硬地站在殘陽下的血漠里,有些難以置信地睜著眼睛,瞳孔鎖定在那巨大的夕陽上,這一瞬間,他甚至以為是自己遭人戲弄,落了什么幻覺。
    ‘李周巍…不是中了清琊戊土之災(zāi)么?’
    可他已經(jīng)來不及回應(yīng)了,眼前的金光正在以一種恐怖的速度放大,呂撫的靈識感應(yīng)明明白白地告訴他,這就是『赤斷鏃』。
    ‘而且是極高明的功法…魏帝嫡傳一級的…’
    這一刻,這位呂真人心中不知是酸是苦,可身為呂氏嫡系的驕傲和同為神通的尊嚴(yán)讓他面色僅僅是微變,兩手身前,所有色彩凝練掌中,喚出一枚金鼎來。
    此寶起初不過指甲蓋大小,在漫漫的金氣中極快地增長起來,可來得更快的是那一柄長戟,戟尖長刺閃爍著耀眼至極的光彩,金鼎只來得及膨脹到拳頭大小,就已經(jīng)鏗鏘炸響。
    ‘太快了…’
    李周巍不僅僅駕馭『赤斷鏃』,身上還有『君蹈危』加持,身上的鱗甲光彩如焰,盡管此刻的李周巍與往日深陷險境時沸騰不息的氣象不同,可又豈能小覷?
    當(dāng)年的常昀面對李周巍的全力一戟都來不及反應(yīng),呂撫同為庚金,修為更低一籌,還不如常昀做的準(zhǔn)備多,如何躲得開?
    那金鼎一瞬就如孛星一般被磕飛出去,金色的戟鋒從呂撫的胸膛突入,震散了他所有術(shù)法,又從他的法軀之后穿出,彎月般的戟刃則將他的身軀帶起,沖向天際。
    呂撫只覺得一股寒意沖上腦海,直到此刻,他口中才有淡淡的苦意,只覺得法體如有烈火焚燒,一身上下滿是苦楚。
    可終究是擋下來了。
    他兩手合十,金光流暢,神通感應(yīng),所有神通往掌間匯聚:
    『今去故』!
    無論他愿不愿意,心中是苦澀還是酸楚,方才說的話語,終究一一應(yīng)驗,翻滾的金氣從他掌間傾瀉而出,似秋露淋漓,又作無窮的白霧噴涌而出,以一種廣闊的速度覆蓋了所有赤紅。
    呂撫的身影消失了。
    李周巍修成『赤斷鏃』以來,攻無不克,連牝水的『佞無晨』也不過在身周三丈徘徊,勉強(qiáng)與他分庭抗禮,終于有一位真人不破此神通、悄然無聲地走脫。
    只留下濃厚的白霧彌漫在赤斷鏃之中,隨著呂撫的走脫,這些白霧一改先前的溫和如清晨般的模樣,張牙舞爪的揮舞起來,兵戈之聲大起,仿佛要將這血色的天地通通撕碎!
    這章沒有結(jié)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xù)閱讀!而呂撫,就這樣突兀地從長戟之上消失,邁步而出,行走在天際,胸口的巨大傷口正以一種緩慢的速度慢慢縮小,面上卻仍然凝重。
    這一瞬,夕陽沒入地平線下,血色的大漠褪去了。
    這位魏王卻仍然停留在原地,哪怕玉臺上空空蕩蕩,呂撫已經(jīng)遠(yuǎn)在天際。
    ‘『今去故』,厲害在這兒…’
    與他的猜測相近,這『今去故』果然有走脫之能,可與『牝水』不同,這道神通之走脫,會在『赤斷鏃』的天地之中留下漫漫秋雨,這庚變之雨不斷損耗著『赤斷鏃』的氣象,更阻礙了『赤斷鏃』的化業(yè)純陰之光!
    李周巍的身影本該如同一縷天光,浮現(xiàn)在呂撫身后,此刻卻仍羈留在原地。
    這位呂真人卻沒有半點得意之色,看著李周巍若有所思的模樣,他更是脊背發(fā)涼。
    他說這一句未可知也可不代表著他真的想和李周巍斗上一場——至少不是單打獨斗!這白麒麟恐怕直追大真人,哪怕他是二呂之后,可進(jìn)不了洞天修行,終究是世俗弟子,面對此人,同樣危及性命!
    可這位魏王并不會等他,若有所思的表情僅僅是個殘影,濃烈的金光已經(jīng)沖面而來,麒麟之影雀躍,如同撲面而來的一只兇獸。
    『君蹈?!?!
    呂撫當(dāng)然知道明陽神通不講道理,和那魏帝一樣不講道理,沖殺時就是擋不得,哪怕此刻有諸多手段,也只能抬起手來,咬牙道:
    “玄金懿德寶光,敕!”
    璀璨的光彩從他掌間亮起,李周巍同樣抬起二指,并在身前,并沒有那么大的威勢,僅僅跳動著一點燦燦的、澄澈光明的火焰。
    『離火』——南帝玄擭!
    呂撫身邊的太虛赫然顫抖,上下左右四方一齊噴涌離光,金鎖勾結(jié),如同黃金鎖子網(wǎng),將他囚在原地,那玄妙的金德之光雖然迸發(fā)而出,卻只能發(fā)出熾烈的溶解之聲,從這網(wǎng)上穿出,往四面八方分散而去。
    這一步離火應(yīng)庚金,呂撫驟然落入下風(fēng)!
    而面對李周巍,每一個失誤都足以致命。
    因為下一瞬,在他眼前炸開的就是一片彩色,叫他腦海之中昏昏沉沉,仿佛有無限天光在穿梭,就連眼前的景象都看不清了。
    乾陽鐲。
    李周巍的身影已至身前。
    剎那間,呂撫眼中的種種幻象卻一瞬褪去,身如飛沙,一瞬從那金網(wǎng)之中遁出,竟然同時擺脫了李周巍兩大殺器,挪移一步,勉強(qiáng)避開了他呼嘯而來的長戟!
    ‘嗯?’
    李周巍眼底終于升起驚異之色,眼看著呂撫乘著閃爍的白光退出數(shù)丈,這真人到底是呂家嫡系,有點手段,赫然抽出劍來,厲聲喝道:
    “著!”
    這劍霎時間化為滿天飛羽,如同席卷天地的風(fēng)暴,降落在李周巍身上,仿佛有無窮金雀在空中盤旋,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脑以谒姆ㄜ|上,李周巍終于悶哼一聲,眼中卻亮得驚人。
    他就這樣頂著滿天的金羽,將兩指并在唇前,點起了那一朵明亮的性命之火。
    依舊是南帝玄擭。
    呂撫面色微變。
    金色的離光從他上下左右噴涌而出,這一道術(shù)本就貴在瞬發(fā)而至、難以阻擋,哪怕他有防備,依舊被重重疊疊的離光暫時鎖住。
    而李周巍身上甲衣閃閃,神妙元蛻運轉(zhuǎn),已然跨步而出。
    作為靈甲的神妙,李周巍唯二的走脫之法,即便不如沖陽轄星寶盤,可趁著呂撫分心,越過這術(shù)法亦是綽綽有余!
    可這一次面對李周巍,呂撫沒能化為飛散的白霧,而是被結(jié)結(jié)實實的鎖在其中,急急運轉(zhuǎn)神通,一身道袍化為璀璨的金色:
    『天金胄』!
    ‘果然!’
    李周巍卻笑起來。
    ‘牝水神通,也不過解我鎮(zhèn)壓,面對乾陽鐲也要乖乖停上這么片刻,若是讓你這『今去故』化解一切神通、走脫所有險境,還要牝水做什么!’
    “所謂『今去故』,去故而鼎新也,固然事事能響應(yīng),可既入此險境而走,必不能復(fù)還!”
    ‘既然去故,就要有去故的氣象,才解了南帝玄擭,又落其中,大損氣象,更不能再解!乾陽鐲亦如是!’
    近在咫尺的金眸內(nèi)滿是笑意與狡黠,這位魏王的神色平和又冰冷:
    “呂道友,本王試出來了?!?
    那一瞬間,呂撫那顆心沁入了萬年的寒冰。
    他當(dāng)然明白對方在說什么。
    他的『今去故』也是頂級道統(tǒng),人間少有,尋常敵人與他交手,必然是諸多手段連環(huán)響應(yīng),只要兩次手段間隔的時間夠長,必然被他的神通一一化解,甚至有些與他交手?jǐn)?shù)次的對手都看不出其中的缺漏!
    ‘?dāng)?shù)招之間,他已看破我神通…此等道行道慧,放在天地有變之前,亦是第一等的天驕!’
    呂撫有一種錯覺,好像在眼前的不是同級別的修士,而是一只慢條斯理的兇獸——將獵物玩弄于鼓掌之間的白麒麟。
    ‘他才是在真正試我神通-->>!’
    小主,這個章節(jié)后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xù)閱讀,后面更精彩!這叫他心里升起無力感來,盡管他多行變革保命之道,有『天金胄』、『今去故』加身,絕大部分險險地都能保住一條性命,甚至還大有手段未施展,可他同樣明白,神通道行懸殊之下,最關(guān)鍵的一點被看破,自己在這位魏王眼前已無還手之力。
    ‘除非…我把『再折毀』修成!’
    下一剎那,他的身影便如同一顆璀璨的金色流星,在眾修仰視之間劃過天際,狠狠地墜落在玉臺上,激起飛沙走石,滿天玉碎!
    這位呂真人已被長戟釘在玉臺的廢墟之上!
    這位魏王站在他身邊,靜靜的立在長空之中,金色的瞳孔一點點移動,鎖定了太虛的某處。
    旋即是他平淡的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