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跪在殿前,痛快地哭了一陣,哭得四肢發(fā)燙,心肺灼熱,那股從心中彌漫到四肢百骸的寒意通通泣盡了,便能站起身來。
‘按理要焚香沐浴,方才算得上尊敬!’
于是低了頭,四下打量,掂了掂腳底,發(fā)覺滿是廢墟的地面有聲響,用手撥開幾片碎石,便見石頭縫隙里有小小的、銀亮亮的水洼。
‘這大殿前…曾應(yīng)有一池?!?
他小心的鞠起一捧水,清洗了面容,把發(fā)重新束好,這才一步一拜的到了大殿上方,那殿門雖然殘破滄桑,卻依舊將里頭遮得嚴(yán)嚴(yán)實實。
元商稍稍往里頭一推,殿門很輕松地打開了,溫柔的光色從外頭照進(jìn)去,顯現(xiàn)出皎潔如玉的地面,里頭竟然意外地完整,光明打在一尊尊立在殿內(nèi)的玉柱上,月桂玄紋隱約流淌著銀色。
他克制著忐忑與激動邁入其中,在過于空曠的大殿中跪下來,恭恭敬敬地道:
“青玄大道恭華道軌蜃鏡太陽道統(tǒng)下修郗少商,得輝含章,見寒渡厄,乘景飛升,來見天池。今日證在結(jié)璘,請見…太陰使者…”
他憑借著道統(tǒng)內(nèi)傳的那一點口訣心法,低低念誦了,空曠的大殿之中卻沒有半點響應(yīng),只有他的聲音隱約回蕩。
元商心中實有預(yù)感,靜靜跪了一炷香時間,道:
“弟子得罪…”
于是站起身來,沿著殿外照徹的那一點光明往深處中走去。
從黑暗中漸漸顯露的赫然是一座八角案臺,精巧尊貴,雖然沒有什么明顯的紋路,卻隱約有晶瑩透亮的月光,玉蒲團(tuán)上空無一物,他只好繼續(xù)往里頭走。
這殿比外頭看起來大得多,越往深處走越高,兩側(cè)每隔十塊地磚,便有一玉案與蒲團(tuán)擺放,元商視線不大好,又不敢隨意亂摸,一路到了最高處,算了算位置,暗忖起來:
‘應(yīng)有…三十二案臺。’
等到了最深處,終于見到這大殿深處的主位,盡管伸手不見五指,仍能看到一星半點的、瑰麗至極的玄紋,元商不敢上前,在主位下停住了。
‘玄殿之中雖然還算得上完整,卻空無一物,好像很多年沒有人來過了…’
他掐指算了算時間,心中黯淡:
‘也是…古代結(jié)璘仙還算多,自中古以來便稀少至極,澹韓兩家也先后衰落…上一位至今,怎么說也有千年了…’
‘可太陰大道,何至于到了這種地步!’
元商目光沉沉,原本欣喜的情緒漸漸蒙上一層陰影。
‘我呢…我現(xiàn)在又算得什么!結(jié)璘?真人?卻沒有半點神通,仔仔細(xì)細(xì)體會,倒是像個凡人!’
他固然成了結(jié)璘,可真要算起來,元商記得清清楚楚,他的的確確隕落在純一道山門之上了!
傳真君成就,惟恐身不正,剛登位時位次不穩(wěn),有執(zhí)位之劫,容易為人所害,隕落在這一道門檻上的真君不在少數(shù)…前齊后趙,帝君都隕落在成道不久…結(jié)璘雖然不能稱之為真君,可也要有個玄位可,他沒能感應(yīng)太陰,在陰司眼里也就是個妖邪,法寶一鎮(zhèn)——道行也好,魂魄也罷,早已如同過眼云煙。
‘興許…興許古代結(jié)璘是真有這么一處玄殿的…僅僅保住了我的性命而已,我的神通修為…果真是被打散了。’
他滿心迷茫地退出來,把大殿的玄門關(guān)好,沿著臺階下去,望了望飄在天際上的其他島嶼,卻沒有飛上去一探究竟的能力,低了頭,暗道:
‘無論發(fā)生了什么,太陰祖庭,豈能狼狽至此?’
他沉默地打掃起庭院來。
元商自從修行以后,幾乎沒有再用身體搬動過東西了,這些碎石零零散散,又重又沉,看上去都是殿閣的碎片,他只一點點運起來,堆到大殿側(cè)面去,期間還辨別出幾塊碎玉,填到殘破的玄殿里頭去。
他悵然若失地收拾著,累了就躺在廢墟里歇一歇,無需飲水進(jìn)食,這具身體很快又能恢復(fù)活力,便繼續(xù)爬起來干,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把大殿前邊的廢墟通通處理干凈,見到了潔白光滑的玉石地面。
這殿前果真有一處彎月般的圓池,盡管滿池的碎石,仍然擋不住里頭的水色清亮亮,興許池上本來還有一橋,如今已被打垮了,只留下一兩處石樁,元商略微歇了歇,便挽了袖子到池里頭去收拾。
他往里頭一瞧,卻霎時怔住了。
清亮亮的倒影中赫然是一青年,鼻梁直挺,眉峰略高,兩頰卻有些消瘦,生得好一副道士模樣,叫元商抬起手來摸了摸臉龐,觸碰著淚水下的肌膚。
‘這是…當(dāng)年…才成了筑基的我…’
他真有了恍若隔世的感覺,往前邁了兩步,卻發(fā)現(xiàn)水面上正正倒映出一物來。
卻是一枚令牌。
此令不過小臂長短,通底純白繪了銀白色的太陰紋路,正中心畫了一道圓,顯得無比華貴,就這樣靜靜地倒映在水中。
這東西并非沉在水里,不知何處來的,僅僅是一倒影而已,卻無端端的懸浮在倒影中的元商腰間,這青年摸了摸空無一物的腰部,便顫抖的抬起手來,去摸那倒影。
小主,這個章節(jié)后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xù)閱讀,后面更精彩!池水入手冰涼,可偏偏讓他捏住了那一枚長令,輕輕地從水中取出來,那正宗的圓形紋路很快浮現(xiàn)出一篆字來:
郗。
這讓他面上涌上一股熱意,激動與喜悅沖上心頭,元商忍不住伸了伸手,輕輕觸碰著那一篆字。
霎時間,濃烈的清涼之意涌上腦海,元商感受一股強烈的攫取之意,仿佛穿過重重云海,驟然望見了一處云霧繚繞的臺閣,隱隱約約有叮咚的樂聲。
“這…是…”
……
‘遲狗真是不濟(jì)事!’
蕩江收了筆,沉沉地嘆出一口氣來,翻開衣袖看了看那枚令牌,發(fā)覺沒有半點色彩,心中更是無,抬眉往高處看。
閣樓之中白氣翻涌,茶白色霓裳的女子正端坐案前,執(zhí)筆書寫,默然無,他只好收回目光,把悶屈吞進(jìn)肚子里。
蕩江已經(jīng)記不得做牛做馬多少日子了——遲步梓下界而去,至今沒有半點消息,他在此地只有日復(fù)一日的修改功法。
好在-->>那李仙官的工作總不是一成不變的,近一段日子來,送往他閣中的書卷總算是少些了,好不容易歇息些,便到少翙閣里串門——這是他唯一敢去的地方。
他在底下躁動不安,上方的少翙若有所察,掃了他一眼。
少翙這些日子里更清閑些,她專精少陰,不如蕩江樣樣會些,只是受了真誥一邊的賞賜,得了一本前人的隨筆。
這本隨筆實在是驚人,其中偶爾有一兩句玄機,直指少陰本質(zhì),讓她如飲醇醪,少翙是讀得如癡如醉,一刻也不想耽誤,下面的蕩江實在嘆氣久了,她只好抬眉道:
“早著呢!那時來天上,姓遲的那家伙不過才煉了第四神通,距離神通圓滿有距離,不能一蹴而就…再者,以他的性子,不到逼不得已或者有十全的把握,是不會求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