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的醫(yī)療團隊最終給出了放行許可。
傅瑾琛體內的病毒載量終于降到了安全范圍,肺部炎癥也得到有效控制,但身體機能恢復緩慢,仍需密切觀察和靜養(yǎng)。他可以回國,但必須在國內指定的、具備完善隔離條件的私人療養(yǎng)院完成最后階段的觀察。
專機起飛前,傅瑾琛換下了病號服,穿上熨帖的深灰色西裝。鏡子里的男人,身形依舊挺拔,但西裝外套下的身軀明顯空蕩了不少,臉色是一種久不見陽光的蒼白,眼底沉淀著揮之不去的疲憊。
“傅總,都安排好了?!敝茔懙吐晠R報,“航線已批復,療養(yǎng)院那邊也準備就緒。”
傅瑾琛嗯了一聲,系上襯衫最上面一顆紐扣,動作間牽動了還未完全愈合的肺部,引發(fā)一陣壓抑的輕咳。他皺了皺眉,拿起放在床頭柜上的水杯,抿了一口溫水。
視線掠過房間,最后落在角落行李箱里,一本嶄新的、硬殼封面的外文書籍上——《早產兒精細化護理與早期干預》。是在蘇黎世一家書店的醫(yī)學專區(qū)偶然看到的,鬼使神差就買了下來。此刻,它安靜地躺在幾件隨身衣物之間,像個不合時宜又昭然若揭的秘密。
他收回目光,面無表情地向外走去。
十幾個小時的飛行,大部分時間他在淺眠和清醒之間交替。機艙里很安靜,只有引擎的轟鳴。閉上眼,腦海里交替浮現(xiàn)的是傅氏堆積如山的待處理文件,是曲明那張瘋狂扭曲的臉,是林薇薇名字帶來的那一絲厭煩……最后,定格在一張陽光下低垂的、帶著極淡笑意的側臉上。
還有那聲平靜無波的——“里面的錢,可以動用?!?
心口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不疼,卻帶著一種陌生的酸脹。
飛機穿透云層,開始下降。舷窗外,熟悉城市的輪廓在晨曦中逐漸清晰。
回來了。
指定的私人療養(yǎng)院位于市郊,環(huán)境清幽,安保嚴密。與其說是療養(yǎng)院,更像是一個高端封閉社區(qū)。傅瑾琛被安排在一棟獨立的小樓里,醫(yī)療設備一應俱全,配有專門的醫(yī)護團隊。
踏入房門,消毒水的氣味淡去,換成了某種舒緩的香氛。環(huán)境舒適,卻依然改變不了這是另一個“隔離區(qū)”的本質。
他脫下西裝外套,有些脫力地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長途飛行消耗了他本就所剩無幾的精力。
周銘安置好行李,倒了杯溫水遞過來。
“傅總,您先休息一下。醫(yī)生一個小時后會過來做全面檢查。”
傅瑾琛接過水杯,沒有喝,只是握在手里,感受著那一點點溫度。他沉默了片刻,抬眼看向周銘,聲音因疲憊而低沉:
“她……和孩子,怎么樣?”
沒有指名道姓,但周銘立刻明白。
“蘇小姐和小少爺都很好?!敝茔懩贸鲎约旱氖謾C,調出相冊,“這是昨天拍的照片。小少爺最近長胖了些,很愛笑。”
傅瑾琛接過手機。
照片上的安安,穿著淡藍色的連體衣,躺在嬰兒床里,揮舞著小拳頭,黑葡萄似的眼睛亮晶晶的,嘴角果然咧開,露出無齒的笑容,憨態(tài)可掬。
他的目光在孩子的臉上停留了幾秒,指尖滑動。
下一張,是周銘偷偷錄的一段短視頻。
畫面里,蘇晚側對著鏡頭,坐在搖椅里,懷里抱著安安。她穿著柔軟的米白色家居服,頭發(fā)松松挽起,露出纖細的脖頸。她輕輕哼著不成調的搖籃曲,聲音低柔,一只手有節(jié)奏地輕拍著孩子的背。
陽光從她身后的窗戶灑進來,給她和孩子都鍍上了一層毛茸茸的金邊。她的側臉線條柔和,低垂的眼睫像兩排小扇子,投下淡淡的陰影。整個人散發(fā)著一種靜謐的、母性的光輝。
與她之前面對他時的警惕、疏離、甚至是帶著刺的平靜,判若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