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沿著官道快步行去,夏四郎不時介紹那村子境況道:“這村子離我家不遠,但比我們夏家港要大得多,土地也肥沃不少,村子里的人大多以種地為生,對這田地十分看重?!?
“村中大戶姓李,是這附近十里八鄉(xiāng)最大的財主,村中近半田產(chǎn),都是他家的?!?
“這李老爺不光在寧安村呼風喚雨,在附近幾個村落,乃至縣城中,都頗有聲望,咱們這次清丈田地,最大的麻煩,便是這李大善人。”
朱棣幾人一臉迷糊道:“李大善人?既是大善人,應該很好說話才對,又如何能算是麻煩呢?”
夏四郎撇了撇嘴:“哪有什么大善人,不過平日里好管閑事,逢事便擺出副老爺姿態(tài)替人出頭做主,可人家心里精明著呢,他肯搭手幫忙的,那都是給他種地的佃戶,那些佃戶得了好處,不得下力氣替他料理田地?”
“這李大善人憑著這點小恩小惠,可把他村里的人籠絡得緊乎,真出了事,那些村民多半都要聽他的呢!”
朱棣蹙眉思慮:“你的意思……那李大善人不會配合咱們清丈田地嗎?”
夏四郎輕哼了聲,臉色微有不屑道:“你若給他干活,人家自是大善人,可你要去清量人家的土地,向人家征稅,他可就沒好臉色了!”
他抬頭望了望前方村落,幽嘆口氣:“聽大人說,前晚找上趙縣丞,叫囂說要阻撓縣里量土地的,就有這李大善人呢!”
看他面色,似尚未開始行動,就已有退卻畏縮之意。
朱棣忙將小手一揮,瞪眼嗔怪道:“四郎你這性子,就是太杞人憂天,小小一個土財主,還能翻天不成?他就是再厲害,還能公然抗法不成?”
朱棣幾人雖已在民間歷練過,但對于鄉(xiāng)土世情,仍有許多不解之處。
夏四郎又嘆口氣道:“你們沒在村子里生活過,自然不懂,這些鄉(xiāng)紳在村里的地位,就算衙門平時征稅也都要靠他們,而百姓們都依附鄉(xiāng)紳過活,自然也得聽其調(diào)派,那李大善人一人不可怕,可他若鼓動起全村動亂,那就不好收場了?!?
自宋代王安石變法后,官治體制自此從鄉(xiāng)一級退縮至縣一級,即“皇權不下鄉(xiāng)”,而權力是不會有真空的,官府放棄了的鄉(xiāng)村的權力被這些鄉(xiāng)紳所奪取,隨后更是制定出所謂的宗法約束鄉(xiāng)鄰。
對此,朱棣冷哼一聲道:“他有何能耐,能鼓動全村百姓?咱們這回清丈土地,對那些普通百姓有百利而無一害,百姓們除非是傻了,否則怎會跟那些地主土豪們站一塊兒?”
他這般解釋倒也有理,夏四郎顯然無力反駁,但夏四郎仍眉頭緊蹙,一臉擔憂,行進間步履沉重,越走越慢。
他是領頭之人,他腳步一慢,自也帶著身后隊伍慢了下來。
朱棣看不下去了,和朱樉二人大步上前,將那夏四郎胳膊一架,笑道:“何必做這無謂的擔憂,咱出門前可是向先生打過包票的,誓要將這第一仗打得漂亮,任那李大善人如何能耐,他絕不能將白的說成黑的。
若是他敢鼓動百姓抗法,咱們就將這公告拿出來,一字一句向百姓們解釋清楚,這白紙黑字擺在眼前,百姓還能向著那土財主不成?”
說罷,二人舉起拳頭,給夏四郎打了打氣,隨即引領著隊伍,大步朝寧安村走去。
沒多久,寧安村已近在眼前。
可沒等他們走到近前,便遠遠看見那村口處,烏泱泱擠了一大群人。
“咦,村民們這是在迎候咱們么?”
朱棣幾人正極目遠眺,身旁的夏四郎卻已臉色突變。
“不對啊,這些人……似乎不大友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