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承頤的臉,重重地埋進了她的頸窩。
鼻息間,瞬間被她發(fā)絲間的清香所填滿。
他沒有摔倒。
他被她接住了。
他所有的重量,都壓在了她的身上。
他像一個終于找到港灣的、漂泊了太久的旅人,全身的力氣,都在這一刻,徹底泄去。
他只能無力地,將自己的雙臂,環(huán)住她的腰。
將自己的頭,靠在她的肩上。
兩個人,以一種無比狼狽,卻又無比緊密的姿態(tài),相擁而立。
顧承頤能感覺到,她的身體,也在微微顫抖。
他能聽到,她就在他耳邊,那壓抑不住的、帶著哭腔的急促呼吸。
他也能感覺到,自己滾燙的臉頰,正被她冰涼的淚水,一滴滴地浸濕。
很燙。
燙得他那顆因為劇痛而麻木的心臟,都一陣陣地抽疼。
他想說些什么。
想說謝謝。
想說,我做到了。
可他的喉嚨,卻像是被什么東西死死地堵住,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收緊自己的手臂,將她更深地,嵌入自己的懷里。
仿佛要將兩個人的骨血,都揉捏在一起。
地毯上,被這番變故嚇了一跳的念念,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小嘴一癟,終于“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她邁開小短腿,蹬蹬蹬地跑過來,一把抱住了孟聽雨的大腿。
“媽媽不哭……”
“爸爸不哭……”
小家伙一邊哭,一邊用自己的小臉,蹭著爸爸媽媽的褲腿,試圖用自己小小的身體,給他們安慰。
女兒的哭聲,像一把鑰匙,終于撬開了顧承頤喉嚨里的枷鎖。
他將臉,更深地埋在孟聽雨的頸窩里。
用一種破碎的、沙啞的、幾乎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在她耳邊,一遍又一遍地,固執(zhí)地低語著。
“聽雨……”
“我站起來了。”
“聽雨,我站起來了……”
那不是宣告。
也不是炫耀。
那是一個在黑暗中行走了四年的人,在重見光明之后,帶著不敢置信的狂喜,與劫后余生的脆弱,向他唯一的光源,一遍遍地求證。
告訴我,這不是夢。
告訴我,這一切都是真的。
孟聽雨緊緊地抱著他,任由他的重量將自己壓得幾乎喘不過氣。
她將臉貼在他的耳側,滾燙的淚水,混雜著他的汗水,一起滑落。
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用一種無比堅定,無比清晰的聲音,回應著他的低語。
“嗯?!?
“我看到了。”
“顧承頤,你站起來了?!?
“你真的,站起來了?!?
時間,在這一刻被凝固成了一塊琥珀。
琥珀里,是緊緊相擁的男女,是腳邊啜泣的小小身影,是滿室狼藉的淚水與汗水,是一個剛剛被創(chuàng)造出來的,脆弱而偉大的奇跡。
這份濃烈到化不開的,獨屬于他們三人的情緒結界,被一道輕微的“咔噠”聲,毫不留情地刺破了。
病房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門軸發(fā)出了一聲輕微的轉動聲,將走廊里明亮而嘈雜的光與聲,泄了進來。
“承頤,爺爺給你燉了湯,趁熱……”
顧家老爺子洪亮而中氣十足的聲音,帶著濃濃的笑意,從門口傳來。
話音,戛然而止。
就像一盤正在高速旋轉的磁帶,被猛地按下了暫停鍵。
門口,站著四個人。
為首的,是滿面紅光、精神矍鑠的顧家老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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