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就覺得阮靜柳和阮夫人會不會有什么關(guān)系,沒有想到她真的是錦鄉(xiāng)侯的旁枝,她從未聽阮靜柳提起過。
周夫人又道:“說起來她也是我小姑子,我和她是平輩之人?!闭f著一頓,見析秋面上露出疑惑之色,周夫人便又道:“您可能不知道我這位小姑子的過往,她自小便聰明,在通州說起她無不人人稱頌,原因無它,皆因她三歲能書七歲能詩七叔從她小時便疼愛她,柳妹妹也乖巧聽話,便是連侯爺也親自召她來京城住過些日子,疼愛的不得了,直說她生錯了女兒身?!?
析秋眉梢高高揚起,認(rèn)真的聽著周夫人說話:“可她自小雖乖巧聰明,許多事都能無師自通,尤其是醫(yī)術(shù),八九歲的年紀(jì)就能給府中的下人看病治病,但性子卻是乖張的很”說著臉色變了變了,頓了許久才道:“家里頭死了什么畜生,她竟是如男子一般,拿了小刀剖了肚子,一個人在房間將里頭東西掏出來,一看便是一天一夜也不知在看什么,旁邊的人卻是滲的慌?!?
“七叔瞧見她這樣,生怕傳出去她將來不好嫁人,就將她關(guān)在家里哪里也不準(zhǔn)去,還托了侯爺給她尋門好親事后來漸漸大了,也不知她怎么迷了心竅,突然聽說張家的公子要娶親,她竟是私下里就托了媒人上門提親去了?!?
析秋簡直驚訝的說不出話來,她從來沒有想到阮靜柳的婚事,竟然是她自己托了媒人去提親的,她有些好奇的問道:“后來呢,七老爺必是不會同意吧?”
周夫人說著無奈的搖了搖頭:“豈止是不同意,七房雖說搬出去了,可畢竟也是侯府出去的,怎么也不可能將嫡女嫁去普通人家,雖說張家也算是名門望族,可畢竟沒有功名在身,七叔匆忙間就要將她送來京城,誰知道她半路上竟是私自跑了,去了張府說是要嫁張家為兒媳張神醫(yī)性孤僻人人皆知,也不知怎么就和她說的上話,竟正式請了官媒上門提親去了?!?
周夫人長長嘆了口氣,覺得自己在說一段戲文,而非是一個女子的經(jīng)歷:“一來二去通州城里人人得知了這件事,大家笑也好諷也好,可名聲總是傳出去了,將來她也不好再許人家,七叔一怒之下便將她趕了出去,說她丟了阮家的門楣,隨她自生自滅,我那小姑子也是奇人,竟是花錢雇了”父母“,就這樣孑然一身的嫁去了張府?!?
后面的事析秋也聽說了,張公子沒兩年便去了,阮靜柳就拜了張神醫(yī)為師,潛心修行醫(yī)術(shù)。
她心中忽然一動,當(dāng)初阮靜柳執(zhí)意要嫁去張府,不顧世俗門楣,甚至連娘家也不要的原因,是因為仰慕張家傳世的醫(yī)術(shù)吧?!
“七叔身子一直不好,這眼見著也不行了,便想見一見她,可是尋了許久,前面還知道她在京城開了醫(yī)館又常常在都督府出入,這會兒卻是怎么也找不到了人,無奈之下我便厚著臉皮來求您了,若是您知道她在哪里,讓她無論如何要回去一趟,父女之間哪有隔天的仇,俗話說,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她年紀(jì)輕,等她明白過來,到時候后悔莫及啊。”
“她說有事出去一趟,一個月就回來,這都過了好幾天了,說起來我也是許久沒有見到她了?!蔽銮飵缀蹩梢钥隙?,當(dāng)初炙哥兒洗三禮她突然失蹤,定是躲著阮家的人,但是,她不知道阮靜柳心里是怎么想的,又是單方面聽了周夫人的話,她不好答復(fù)便道:“若是我見到她,一定將您的話帶到?!?
“有勞四夫人了?!敝芊蛉藵M臉的無奈:“她性子也乖張的很,侯爺知道她守寡,說是要接她回來,她卻是獨自背著藥箱行走天下,你說一個女子行走天下”說著搖了搖頭,以她接受的教育和文化,怎么也無法理解和接受阮靜柳的行為和想法:“幸好認(rèn)識了夫人,也知道這段時間她在京城得虧您照顧,否則我們便是想找她,恐怕也要多費一番功夫。”
“夫人客氣了,我和靜柳姐也是一見如故,平日都是她在照顧我?!蔽銮镄χf道:“您放心,但凡見了她,我定會將您的話帶到?!?
周夫人謝了又謝。
馬車恰好在東昌伯的門口停了下來,周夫人就和析秋道別:“四夫人有空去我那邊坐坐,雖不如都督大,但山水環(huán)繞也別有一番田園景致?!?
周家搬去了京郊,聽說在離西山不遠(yuǎn),析秋笑著點頭:“一定!”
周夫人便笑著下了車,析秋見她進了門,便吩咐趕車的婆子回督都府。
阮靜柳神神秘秘的到底去了哪里?平時她出門總會和她打招呼,通常便是延遲了回來也會寫信給她,這一次卻是破天荒的什么也沒有說,如今一個月過去了,她竟是一封信也沒有回來。
析秋想到周夫人說的話,對阮靜柳的過去越發(fā)的好奇。
回到家里,遠(yuǎn)遠(yuǎn)的在院子外頭就聽到炙哥兒的哭聲,析秋三步并作兩步的跨了進去,就瞧見太夫人坐在次間里的玫瑰床上,周氏正抱著炙哥兒滿房間的走著,太夫人著急的道:“不是餓了也不是尿了,卻是哭的這樣大聲,還是讓人去宮里請了太醫(yī)來”話未說完就瞧見析秋進來,她立刻道:“你回來的正好,快去瞧瞧,這都哭了大半盞茶的功夫,可別是哪里不舒服吧?!?
析秋拿了濕帕子擦了手,就從周氏懷里接過炙哥兒,又用面頰碰了碰他哭紅的小臉,擰了眉頭回太夫人:“額頭上沒燒?!碧蛉司蜐M臉緊張的問道:“那怎么好好的哭起來,給他吃也不吃,喝也不喝,就這樣哭的我心都碎了?!闭f著,著急的扶著身邊的紫薇就起身走了過來,探頭去看炙哥兒:“我看還是請?zhí)t(yī)來吧?!?
“我先看看?!蔽銮镎f完便抱著炙哥兒去床上,將他平放在床上,上下一通檢查,小胳膊小腿都看了一遍也沒發(fā)現(xiàn)哪里有不妥之處,她便回頭問周氏:“今兒大便了沒有?幾次?吃了幾次奶?”
周氏滿臉不安的回道:“拉了一次,吃了三次奶,奴婢見天氣熱,又喂了一次水”
沒什么問題啊,析秋看著一直哭個不停的炙哥兒暗暗疑惑,又心疼的將他抱起來在懷里,來回在房里走來回走了幾圈,析秋就發(fā)現(xiàn)每每她走到門簾子邊上時,他的哭聲就會小一些,等她再走回來,他又會扯著嗓門干嚎起來。
她試了試,便站在門簾子邊上不動,炙哥兒哭聲頓時就止住了,太夫人瞧著奇怪,走過來問道:“怎么又停了?”
析秋已經(jīng)明白了,這兩天早上和傍晚她都會抱著他去院子里散步,他這會兒哭定是鬧騰著想要出去。
“娘,沒事,他這是想要出去散步呢?!蔽銮锘仡^安慰太夫人,太夫人聽著失笑:“這孩子”想了想又道:“這會兒可不能出去,外頭跟蒸籠似的,可別熱著他了?!?
析秋點了點頭,就抱著炙哥兒又重新進了房里,將他放在玫瑰床上,翻了里頭小手鼓搖鈴一堆東西去逗他,又拿出佟敏之親自做的撥浪鼓在他耳邊輕搖著,費了半天的勁兒總算止了他的哭。
太夫人就滿臉笑容的在炙哥兒身邊坐下來,摸著他的小臉就道:“長大了定又是個極精明的。”析秋看著他嘆氣,又低頭親了親他:“娘走了半日,也不見你想我,卻只惦記著出去玩兒,你這個小壞蛋”
炙哥兒看著析秋一動一動的嘴唇,便破涕笑了起來,笑聲清脆,析秋也忍不住笑了起來:“真是調(diào)皮!”
周氏暗暗松了口氣,為析秋倒了杯茶立在一邊,太夫人便問析秋道:“任家還好吧?聽說任夫人病了?”
“嗯,我去沒瞧見任夫人,說是病了,不過家里頭有幾個妯娌打理,也井井有條的?!蔽銮锒褐烁鐑夯靥蛉说脑?,太夫人聽著點了頭,又問道:“三姑奶奶呢,這一時也去不了平?jīng)隽税???
她沒有聽說提過這個話題,但她今天看佟析房里的情景,不像是打算要出遠(yuǎn)門的樣子,就回道:“沒聽她提起去平?jīng)?,?yīng)是不會去才是,家里頭總歸有七八個庶子庶女,她這么一早家里頭還不全亂套了?!?
“她也是個命苦的。”太夫人搖了搖頭沒再說什么,便看向析秋道:“老四呢,怎么今天一整日沒瞧見他?!?
析秋將炙哥兒拿了小鼓的受柄給炙哥兒握著,回道:“他說趁著今天休沐去辦點事兒,到?jīng)]說具體什么事?!蔽銮锏貋恚銌柼蛉耍骸澳惺??”
“我打算帶著鑫哥兒回去住?!碧蛉诵τ牡溃骸耙恢弊≡谶@里也不是事兒,你要照顧炙哥兒,還要管著我鑫哥兒,我回去了你也能輕松些?!?
析秋聽著就將炙哥兒交給周氏,她轉(zhuǎn)身在太夫人身邊坐了下來,問道:“娘,您在我這里怎么會給我添麻煩呢,有您在我高興都來不及,還有鑫哥兒,他那么懂事,又能幫我照顧炙哥兒,家里頭有你們也熱鬧了許多?!碧蛉撕呛切χ⒉幌窀淖兂踔缘臉幼?,析秋知道她是惦記蕭延亦,便道:“不如這樣,往后您兩邊各住些日子可好?這邊您的院子也給您留著,兩頭可都是您的家。”
“好,好!”太夫人拍著析秋的手,笑盈盈的道:“就依你?!?
晚上蕭四郎回來,析秋正坐在床上逗炙哥兒說話,見蕭四郎進來她下了床迎了過去,問道:“四爺今兒出城了?”蕭四郎聞點了點頭,回道:“去軍營轉(zhuǎn)了轉(zhuǎn)了,陳老將軍這兩日正練兵,我去瞧瞧?!?
析秋遞了杯涼茶給他,和他一起在床邊坐了下來,兩人一個人看炙哥兒,一個捧著杯子喝茶,析秋道:“我今兒在武進伯府碰見錦鄉(xiāng)侯的周夫人了。”
“嗯?”蕭四郎眉梢挑了挑,析秋便將周夫人說的話和蕭四郎說了一遍:“這些事靜柳姐沒和我說過,便是您也沒有和妾身提過?!?
蕭四郎卻是一無所知的樣子:“我倒是沒有聽說過。”竟也顯得有些驚訝,析秋見他不像作假,便問道:“四爺真的不知道?”
“不知?!笔捤睦蓴Q了眉頭道:“我認(rèn)識她也是因張神醫(yī),只知道她不同于尋常女子,旁的事到未太在意。”析秋聽著他這么說便嘆了口氣:“她上個月說出去一個月辦事,這會兒都一個多月了也沒有音訊,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蕭四郎放了茶盅,看著析秋放心不下的樣子,便出聲道:“你若是不放心,明日我派人去找一找,聽說她最近和同軒堂的二公子有些來往”析秋聽著一怔,同軒堂的二公子,這已經(jīng)是她第三次聽到這個人
“放心,她常在外走動,比你想象的精明的多?!笔捤睦尚χ鴮捤男模骸耙挥邢⒕屯ㄖ??!?
析秋沒有辦法只得點了點頭。
這時,床上炙哥兒哼哼唧唧的聲音傳了過來,像是不滿兩人只顧著聊天不管他似的,越哼聲音便是越大,析秋失笑低頭去看他:“怎么了?”
炙哥兒便盯著她發(fā)間晃動的玉釵直看,析秋就摸了摸頭上的釵搖頭道:“不用看,這個可不能給你玩兒。”
炙哥兒見析秋將釵子拿走了,他沒得看小嘴頓時癟了癟,蕭四郎見了便是長臂一伸將他抄了起來,舉在手里一拋猛地又接住摟在懷里,嘴里道:“怎么不高興?”
析秋瞧見就拉著蕭四郎:“別這太危險了?!斌@出了一身冷汗,蕭四郎卻是滿臉的笑容去看炙哥兒:“你娘說危險,你覺得呢。”
炙哥兒就瞪著眼睛,顯得很興奮!
蕭四郎揚起眉毛看向析秋,仿佛在說,兒子和你的感受可不一樣,一轉(zhuǎn)頭又將他拋了起來,隨手又穩(wěn)穩(wěn)的接住,炙哥兒就直直的瞪著眼睛,咧著小嘴不但沒有哭,反而極其享受的樣子。
析秋拍著胸口:“好了,好了,再玩他可就不愿睡覺了。”說著要去抱炙哥兒,蕭四郎顯得很高興的樣子,對炙哥兒道:“母親不同意,那我們改天再玩吧?!?
析秋接過來摟在懷里,炙哥兒見沒得玩了,臉上的笑容就一點一點收了回去,目光緊緊隨著蕭四郎動,看也不看析秋。
“您瞧。”析秋嘆氣:“現(xiàn)在可不是盯著您了?!?
蕭四郎哈哈笑了起來,在炙哥兒臉上啄了一口:“要聽你娘的話”一頓又在炙哥兒耳邊小聲道:“便是你父親,也是要聽她的話,何況你!”
“四爺!”析秋聽到便忍不住嗔瞪了他一眼:“哪有您這樣和孩子說話的?!?
蕭四郎笑的越發(fā)的歡暢,摟著她們母子道:“不如我們?nèi)e院住些日子吧,這會兒天氣熱,正好去避暑?!?
析秋聽著就搖了搖頭道:“還是算了,敏哥兒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庇窒肫鹛蛉苏f的話,便和蕭四郎說了一遍,他點了點頭沒有說什么。
兩個人哄了炙哥兒睡著,析秋靠在蕭四郎的胸口,輕聲道:“四爺明日要去給大哥送行嗎?聽說在家里請了同僚?!睕]有排場,只是相熟的幾人道別。
“自是要去的。”蕭四郎點了點頭:“你有什么話讓我?guī)サ???
析秋想了想,覺得沒有什么話要和佟慎之說的,他做事向來謹(jǐn)慎根本沒有讓人不放心的地兒,反倒是江氏她心里掛念著,這一去就是三年夫妻分別,她一個人帶著孩子是在是不容易:“我和您一起去啊。”
“也好!”蕭四郎點了點頭。
第二日析秋和蕭四郎一起先去了任府,又和江氏一起回了佟府,見了佟慎之,佟慎之說起佟析:“她說了不去平?jīng)鲈诰┏堑热坞h,至于治病的事,圣上已經(jīng)準(zhǔn)了,可能會選處落腳的地兒,先將病治好。”
果然如她所料,佟析不肯陪著去平?jīng)觥?
說了幾句,佟慎之則和蕭四郎去了外院,翰林院和朝中陸陸續(xù)續(xù)來了好些人,析秋就和江氏去看望坤哥兒,坤哥兒已經(jīng)能坐起來,長了四顆牙齒,虎頭虎腦的樣子見人就愛笑和沉悶的佟慎之截然不同,也好動的很,一不留神便會拽著什么東西就想要站起來旁邊時刻都要有人守在一邊。
幾個人說了一會兒,外院里頭卻是來了位稀客,晚上回去聽蕭四郎說起來,她一愣問道:“周大人也去了?”
蕭四郎卻是不以為然,點頭道:“他和慎之同在翰林院任職,自是要去踐行的?!?
析秋卻露出若有所思的樣子。
第二日,阮靜柳還是沒消息,蕭四郎派去打聽的人也沒有回來,析秋將太夫人和鑫哥兒送回侯府里,宋先生也重新搬回去了,蕭四郎想要為敏哥兒重新尋位講師的事便又提上日程。
五月底的時候,析秋帶著炙哥兒和敏哥兒傍晚在院子里頭散步,阮靜柳卻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進了門。
“析秋!”她笑著進來,人比以前略瘦了些,皮膚也曬黑了點,但雙眸明亮顯得很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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