析秋要搖了搖頭,回道:“她不會想不開,不用通知太夫人?!闭f著一頓又道:“你去見沈姨娘了,她說了什么?”
“她什么也沒有說,只說謝謝夫人!”碧槐想到沈姨娘坐在鏡子前畫眉的樣子,就覺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府里出了這么大的事情,沈姨娘卻依舊是一副面不改色的淡然模樣,其定力真的不容人小覷。
“她可不是簡單的人,往后與她離得遠(yuǎn)些?!蔽銮锏f著已經(jīng)轉(zhuǎn)身進(jìn)了房里,指著一屋子亂糟糟的樣子:“趁著敏哥兒不在,你們把家里收拾收拾。”又指著墻角的多寶格:“上面的東西都收去庫房吧,再尋些新的擺上?!?
碧槐點了點頭應(yīng)是,析秋便又道:“皇后娘娘的那封信你可收好了?”當(dāng)初是她找的沈姨娘,卻是沈姨娘主動提出配合,她沒有去問二夫人何以落胎,或許是她心跡不穩(wěn)導(dǎo)致滑胎,也或許有其它的原因
二房內(nèi)宅的事,她不想去管,只要沒有傷害到鑫哥兒,都與她無關(guān)。
不過,二夫人心里也定然清楚,她的孩子到底是如何落的。
不管是誰,但凡做過的事無論早晚,都會為她所做的一起付出代價!
“天誠可回來了?”析秋將這幾天抄好的經(jīng)書整理出來,又新抽出一張宣紙鋪開,沾墨重新起了一篇去抄,碧槐在她身邊研磨回道:“回來了,說將紫檀交給莊子里的管事就回來了?!?
至于邢媽媽和李媽媽,他們也不知道四爺如何處置的,四爺沒有說,想必結(jié)果是不想讓夫人心里有別的想法吧。
析秋沒有再說話,碧槐便安靜的立在一邊伺候。
等析秋抄了一遍,門外有婆子蹬蹬跑著進(jìn)了院子,碧槐小聲的走了出去,見到門外的婆子問道:“什么事?”
婆子是儀門外守門的婆子,見到碧槐回道:“碧槐姑娘,佟府里有位姓邱的媽媽來了?!?
碧槐聽著一愣,知道是江氏身邊的邱媽媽來了,隨即拿了個四分的銀錁子打賞了婆子吩咐道:“勞煩媽媽將人領(lǐng)進(jìn)來?!蹦瞧抛酉残︻侀_的點頭,匆匆跑了出去。
碧槐進(jìn)門將邱媽媽要來的事和析秋說了一遍,析秋聽著擰了眉頭,難道是大老爺上任不順利?
她這兩天忙著鑫哥兒的事,沒有去問蕭四郎大老爺在衙門的事!
她放了筆走了出去,正好邱媽媽抹著汗疾步走進(jìn)了院子,一見析秋就急急忙忙的道:“六姑奶奶,大奶奶請您回去一趟,大太太情況不大好?!?
“大太太?”析秋一愣擰了眉頭問道:“可是前些日子一直沒有好轉(zhuǎn)?”一頓又道:“我一直想回去的,可是這兩天府里事多也不得空!”
邱媽媽點了點頭道:“今兒早上一醒來,就吵著要見您,飯也不吃,藥也不喝,大奶奶就是怕您在府里事情多,聽說又主持中饋,就猶豫著要不要請您回去一趟”說著抹了眼淚又道:“大太太指著大奶奶,直罵她不孝!”
大太太自是沒法說話,這罵人的定然又是房媽媽代勞。
意思雖是轉(zhuǎn)述,但是江氏畢竟是主房媽媽是仆,臉上怎么也下不去,紅著眼睛捧著肚子就跑了出來,指了邱媽媽來請析秋回去。
析秋點了點頭:“你在這里稍坐會兒,我去和太夫人說一聲就隨你回去?!?
邱媽媽立刻點頭應(yīng)是,等析秋帶著碧槐進(jìn)去換衣裳,她又抓了問玉,問道:“府里的鑫爺現(xiàn)如今如何?可痊愈了?”
問玉就點了點頭,回道:“已經(jīng)好了,這會兒已經(jīng)能喝稀粥了,張醫(yī)女說再養(yǎng)個五六日,就能正常吃東西了?!?
邱媽媽松了口氣,不單侯府,便是佟府里這兩日也是滿府里的陰霾窒息,連她走路都要小心放輕了步子,大氣不敢喘,時時關(guān)注著這邊的動靜。
還好有六姑奶奶在鑫爺身邊,又請了張醫(yī)女,否則鑫爺這樣恐怕真的要
她也不敢想,雖沒有見過大姑奶奶,可也聽說過,鑫爺是大老爺?shù)耐鈱O又是身份高貴的,將來佟府里的幾位舅舅或者侄兒前途,指不定還要借一借侯府的勢呢,即便是用不上,兩府有這一層關(guān)系,無論辦什么事,都要方便許多。
她目光又落在臥室的門口,忽然又搖了搖頭,她怎么忘了還有六姑奶奶,六姑爺那樣能干的人,將來前途勢必不可限量,六姑奶奶人又好對大奶奶以及家里的人都記著心上,或許將來佟府還要靠六姑奶奶也未可知。
心思轉(zhuǎn)過,就見六姑奶奶從里面出來,邱媽媽的視線就落在她的肚子上,成親也有半年了,和四姑爺感情又好,怎么還沒有動靜?
析秋不知道邱媽媽心里所想,和她點了點頭,就帶著碧槐和問玉去了太夫人房里,和太夫人說了大太太的事兒,太夫人忙點了頭道:“你快去吧,家里的事不用擔(dān)心,也不在乎這半日的功夫?!闭f著,讓吳媽媽去庫房提些補品帶上:“難得回去一趟,總不能空了手?!?
析秋謝過太夫人,又匆匆出了門,在門口就碰到了大夫人,大夫人停了步子問道:“怎么了?”
析秋回道:“娘家里來人,說是母親身體不適,我回去看一看。”
大夫人聽著淡淡的點了點頭,道:“慢走!”
析秋應(yīng)了,就出了院子,大夫人轉(zhuǎn)身就進(jìn)了太夫人房里,太夫人夏天里裹著抹額靠在軟榻上,吳媽媽在一邊打著扇子,見大夫人進(jìn)來太夫人指了旁邊的杌子道:“坐了陪我說說話?!?
大夫人就在太夫人身邊坐了下來,聲音輕柔的道:“娘,您也寬寬心,二弟年紀(jì)還輕,將來必定還有子嗣!”
太夫人嘆了口氣,對蕭延亦也沒了多少指望,嘆道:“子嗣的事我也不強求了,隨他去吧,只要府里能太太平平的,我也不在乎這些了?!?
大夫人垂了頭,她想到了自己,嫁進(jìn)來這么多年卻沒有子嗣,太夫人肯定也有過這樣難過的心情。
她握了太夫人的手,紅了眼睛:“娘?!?
太夫人知道觸動了她的傷心事,就拍了拍大夫人的手,嘆道:“不說了,不說了,有時候想想一家人能在一起,也是我的福氣啊?!?
大夫人沒有說話,兩人沉默了片刻,才道:“四弟妹回了娘家,說是親家太太身體不適?”
太夫人聽著就點了點頭:“前幾日聽到鑫哥兒的事,聽說就病倒了,以前本就癱在床上,如今病情加重只怕是”大夫人想到佟析華在世時,佟大太太走路帶風(fēng)的樣子,在京城里是出了名的會穿衣裳會打扮。
如今卻落的這般的模樣。
所以說世事無常,沒有未卜先知誰也不知道明日會怎么樣。
析秋留了春柳在家里陪敏哥兒,帶著碧槐和碧梧回了佟府,一路上邱媽媽將這兩日府里的情況說了一遍,大老爺初一就去衙門報了到,他年輕時本就是點的庶吉士,后來求了外放,如今回來也當(dāng)是歷練了,若不是二老爺?shù)氖麓罄蠣敱闶侨腴w也夠資歷了,現(xiàn)在卻掛了六品的官職去了給事中,自是無人會有非議,不過幾日功夫就好評如潮。
大老爺一直歇在夏姨娘房里,偶爾也去羅姨娘那邊住一夜,至于梅姨娘卻是甚少問津,所以梅姨娘便日日待在夏姨娘房里,不是一起繡花念經(jīng),就是做了各式各樣的點心端來給夏姨娘嘗嘗。
夏姨娘一貫不爭,如今析秋嫁的好,佟敏之又住在學(xué)館半月才回去一趟,她心里沒了負(fù)擔(dān)就更加不會去爭什么,和兩位姨娘也就沒了利益沖突,幾個人反而相處的不錯。
梅姨娘在夏姨娘面前走動,析秋自然知道她的意思,一來大老爺歇在夏姨娘面前,她去走動能常碰到大老爺,雖不妄想恩寵可也不至于被遺忘,其次便是八小姐,如今大太太病成這樣,江氏又有孕在身,佟析硯家里有婆婆伺候不得空出門,她能求的就只有析秋了。
佟全之還在學(xué)武的師傅家里,現(xiàn)在也是不回府,很久也見不到一次。
待邱媽媽將府里的人各講了一遍,馬車也已經(jīng)在佟府的二門停了下來,析秋扶著碧槐踏了腳蹬下了車,江氏得了消息已經(jīng)在大太太院子前等著她。
“六姑奶奶。”江氏攜了析秋的手,臉上也露出焦急的樣子:“您總算回來了?!?
很少在江氏臉上看出慌張的樣子,析秋也不由微微愣一愣。
“母親怎么樣了?可請了大夫?”析秋和她邊走邊道。
江氏擰了眉頭回道:“前天吃了藥稍稍好了些,能認(rèn)得家里的人,昨天晚上不知怎么又暈了過去,請了大夫來稍稍好了些,今天一醒來就吵著要您。”她面露為難看向析秋道:“我知道鑫哥兒一直住在你房里,前前后后都是你在打理,這會兒定是忙的很”
“鑫哥兒回太夫人房里了,我沒事。”析秋笑回了江氏,怕她多想又補充道:“再說,母親病了我便不管再忙也該回來的?!?
江氏就嘆了氣,沖析秋笑了笑。
析秋又問道:“那三姐姐和四姐姐回來了嗎?”
“派人去接了,許是一會兒該到了。”江氏說著朝二門的方向看了看。
析秋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不知道佟析回不回來。
兩人一前一后進(jìn)了大太太正房的門,房媽媽的臉在臥室的簾子后面探了探,見到析秋進(jìn)來便放了簾子又進(jìn)去了。
沒有迎出來。
江氏看向析秋不由尷尬的笑了笑,邱媽媽跟在后面打了簾子將兩人讓進(jìn)去。
一進(jìn)門,房間便有一股腐酸的氣息撲鼻而來,析秋擰了擰眉頭,目光朝床上看去,就見大太太穿著一件暗金撒花的湖綢褙子,直挺挺的躺在那里,左手的手指以一種奇怪的姿勢的彎曲著,嘴角也抽向了一邊,口涎便從嘴角流了下來,房媽媽拿著帕子很自然的上去拭掉。
不過這么短時間,不但大太太變化極大讓她難以想象,與以前端莊優(yōu)雅大相徑庭讓她難以接受,就是以前病著時也沒有嘴歪眼斜,如今算是真正的中風(fēng)病人了,就連房媽媽也是讓她認(rèn)不出來,往日風(fēng)風(fēng)火火頭發(fā)梳的一絲不茍的房媽媽,此一刻卻是滿鬢的白發(fā),眼角皺紋橫生,如老嫗一般!
不論是大太太還是房媽媽也不過是三十多歲的年紀(jì)。
她上前朝大太太屈膝行了禮,近到床前輕聲喊道:“母親!”
大太太這才注意她到了,艱難的轉(zhuǎn)了臉過來,目光渾濁卻帶著火一般的盯著她看。
房媽媽在一邊朝析秋行禮,喊道:“六姑奶奶?!蔽銮镂⑽⒊c了點頭,房里有個面生的丫頭的端了椅子請析秋坐,析秋便在大太太床前坐了下來。
大太太目光在析秋臉上轉(zhuǎn)過一圈,見她面色紅潤,眉眼輕快,顯然日子過的不錯,她想到當(dāng)初佟析華回娘家來的情景,不過一兩年的光景卻是物是人非了。
“嗚嗚嗚”大太太看著析秋,便連聲嗚咽著。
析秋聽不懂,便朝房媽媽看去,房媽媽就看著析秋回道:“大太太問六姑奶奶,鑫爺如今怎么樣了?”
“母親,鑫哥兒已經(jīng)沒事了,這會兒在太夫人房里能說能笑,過幾天就能和以前一樣能跑能跳!”大太太聽著,就用食指咚咚咚的扣著床板,顯然對她的回答很不滿意。
房媽媽就直著腰講述道:“大太太意思是,鑫爺年紀(jì)那么小,又受了那么大的難,怎么可能沒事,可請了太醫(yī)仔細(xì)瞧過?”說著一頓又道:“六姑奶奶怎么那樣粗心,怎么可以讓人在飯食下毒!”
不待析秋又反應(yīng),江氏已經(jīng)坐不住了,她怕析秋生氣,立刻笑著打圓場:“大爺快回來了,六姑奶奶不如先去我那邊坐坐吧”江氏的話沒有說話,大太太的目光已經(jīng)如箭一樣射向她。
江氏不得不打住了話頭。
析秋看了江氏一眼,讓她安心,回大太太道:“有心算無心,這次也是意外?!钡臎]了別的解釋:“況且如今下毒之人已經(jīng)伏法,母親無需再擔(dān)憂。”
說完,看向大太太,頗有深意。
不軟不硬的頂了回去。
氣氛繃了起來。
大太太聽著就是面色一冷,析秋的意思分明就是指秋萍做的蠢事!
她氣的瞪了眼睛,江氏一見又怕大太太糊涂說出別的難聽的話來,六姑奶奶可不是以前在府里的六小姐,現(xiàn)在是大都督夫人,大太太以為還能如以前一樣指東她不敢往西么。
“既然下毒的人伏了法,那就不用擔(dān)心了,這次真是辛苦六姑奶奶了?!彼谔嵝汛筇@一次鑫哥兒能化險為夷可都虧了六姑奶奶,若是六姑奶奶真的記仇也不去管鑫哥兒,往后鑫哥兒在侯府里,可就真的沒有人依靠了。
大太太目光一愣,看了眼江氏,房媽媽也適時的上去擋住了析秋的視線給大太太擦了擦嘴角,等房媽媽讓開,大太太已經(jīng)恢復(fù)了常色。
一瞬氣氛又松懈了下來,大太太看向房媽媽,房媽媽便道:“六姑奶奶是自家人,所以說了也不怕六姑奶奶見外,秋萍的事確實是大太太授意的,可是沒有想到卻讓鑫爺中了毒,可是別的不敢說,秋萍辦事一向牢靠,她就是再怎么蠢也不可能去害鑫爺,所以這其中一定是被人算計了,還請六姑奶奶回去仔細(xì)查查?!?
房媽媽說著看著析秋的反應(yīng),一頓又道:“若是下毒之人另有其人,那么鑫哥兒這會兒就必定還有危險,六姑奶奶留在府里,又是鑫哥兒的姨母,還多勞六姑奶奶多費費心?!?
看來大太太知道秋萍并非是下毒之人,但卻不知道昨晚二夫人的事大太太的態(tài)度也算前后顛覆了,房媽媽的說話的語氣也多了一份謙恭。
正好有丫頭沏茶端了進(jìn)來,析秋接了茶,面色淡淡的道:“我是鑫哥兒的四嬸嬸,自是不會不管她的,還請母親放心,我一定盡力?!?
說是四嬸嬸卻沒有提六姨母,又說盡力可臉上卻是淡淡的。
大太太和房媽媽自是不會相信,房媽媽更是著急起來,鑫爺在侯府里,大太太就是手再長也沒有辦法,以前還有個秋萍護(hù)著,好歹有些用,如今連秋萍也沒有了,即便不愿意能靠的也只有六姑奶奶了。
若是她也不管鑫爺
房媽媽語氣軟了下來:“六姑奶奶,您是佟家出去的小姐,自小心最善,鑫爺無論是你的姨侄兒還是侄兒,都和您的孩子一樣,現(xiàn)在一家人也不怕將話挑明了說,如今侯府里二夫人懷了身孕,鑫爺又因禍得福封了世子,二夫人定然視他為眼中釘肉中刺,這一次鑫爺是安全度過了,可是誰能保證明天呢,后天呢太夫人年紀(jì)大了也不可能時時護(hù)著,眼下只有六姑奶奶和六姑爺有能力保護(hù)她!”
析秋低頭喝茶,想著要不要把二夫人的事告訴大太太,省的她一直這樣胡思亂想。
可是她這樣的面色,看著大太太和房媽媽的眼里卻是一副漠不關(guān)心的樣子,大太太使勁想握住拳頭,可又使不上勁只得慢慢松了下來,房媽媽卻是面色顯的灰敗,看了看大太太,又看了看析秋,咬牙
便是一低頭,在析秋面前跪了下來!
題外話
群摸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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