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陽是被窗欞上的月光晃醒的。
后半夜的風(fēng)比前幾日軟些,裹著巷口老槐樹的清香鉆進(jìn)窗縫,落在攤開的物理課本上。他伸手摸了摸扉頁的小太陽,指尖還能觸到傅星畫時留下的淺淺筆痕——那本舊課本被他枕在臂彎里,書頁間夾著的野菊花書簽,在月光下泛著淡橘色的光。
窗外忽然傳來“叮鈴”一聲,很輕,像是怕驚了夜。陳陽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往樓下看——昏黃的路燈下,傅星正推著自行車往巷口走,舊棉襖的領(lǐng)口沾了點(diǎn)夜露,車筐里放著個鼓鼓的布包。想來是剛從家里出來,要去早市幫張奶奶捎?xùn)|西——前幾日傅星提過,張奶奶的腿受了涼,早市的豆腐腦攤要歇幾天。
陳陽沒喊他,只是趴在窗臺上看。傅星騎車時格外慢,車轱轆碾過青石板路,發(fā)出細(xì)碎的“沙沙”聲,和昨夜煤爐里柴火的聲響疊在一起,暖得人心頭發(fā)軟。直到自行車的影子消失在巷口,陳陽才收回目光,把物理課本放進(jìn)書包——扉頁上他寫的那行字,旁邊的小太陽還沒干,墨跡透著點(diǎn)淺灰,像傅星棉襖的顏色。
清晨的粥是小米熬的,陳陽媽往碗里臥了個荷包蛋:“傅星剛才在門口站了會兒,說早市的糖糕剛炸好,讓你路上吃。”她遞過來個油紙包,還冒著熱氣,“這孩子,自己沒吃就先給你送來了。”陳陽捏著油紙包,指尖觸到里面的糖糕,熱乎氣順著指縫往袖口鉆——和上次的烤紅薯一樣,都是剛出鍋就揣來了。
出門時,巷口的霜已經(jīng)化了大半。陳陽剛走到拐角,就聽見熟悉的自行車鈴——“叮鈴”兩聲,比昨日更脆。傅星正靠在老槐樹下等他,車筐里的布包空了,取而代之的是個玻璃罐,里面裝著淺褐色的醬菜:“張奶奶腌的蘿卜干,說配粥吃香?!彼巡AЧ尥愱柺掷锶讣獠溥^陳陽的掌心,涼得陳陽縮了縮手。
“你怎么不等我一起去早市?”陳陽問,見傅星的睫毛上還掛著晨露,想來等了不少時候。傅星蹬了下腳蹬子,車把往他這邊偏了偏:“怕你起晚,早去早回?!闭f話時,他從口袋里掏出個小布包,往陳陽手里塞——是用淺灰色的布縫的,和暖手袋內(nèi)襯一個料子,“里面是橡皮,你上次說橡皮丟了,我找我媽要的新的?!?
陳陽捏著小布包,剛要道謝,就見傅星伸手幫他理了理書包帶:“書包又歪了,”他的聲音帶著點(diǎn)笑,“昨晚的物理課本沒看懂的地方,等下早讀課我給你講?!标愱桙c(diǎn)了點(diǎn)頭,往口袋里按了按裝糖糕的油紙包——糖糕的焦香混著蘿卜干的咸香,像極了此刻他和傅星的日子,淡卻實(shí)在。
早讀課的鈴聲剛響,傅星就把自己的筆記本推了過來。翻開的那頁,密密麻麻寫滿了物理實(shí)驗(yàn)步驟,重點(diǎn)的地方用紅筆標(biāo)了圈,旁邊還畫了個小太陽:“這個步驟上次沒講清楚,你看這里,”傅星用指尖指著筆記本,“酒精燈的火焰要調(diào)小,不然試管會炸?!彼闹讣獠溥^筆記本上的紅圈,像在提醒陳陽上次被燎到的袖口。
陳陽往傅星的袖口看了看——淺灰色的線縫得很整齊,是他中午補(bǔ)的。傅星像是察覺到他的目光,悄悄把胳膊往袖子里縮了縮,耳尖有點(diǎn)紅:“別看了,縫得不好?!标愱枦]說話,只是把自己的筆記本推過去,上面抄著傅星沒記全的英語短語,末尾畫了株野菊花,和書簽上的一樣。
上午的數(shù)學(xué)課,老師留了道難題。陳陽盯著黑板看了半天,筆尖在草稿紙上畫了又畫,還是沒頭緒。旁邊的傅星像是察覺到他的窘迫,悄悄把一張紙條從桌底遞了過來——上面寫著解題思路,字跡是傅星的,末尾畫了個小太陽。陳陽抬頭看他,傅星正低頭寫題,嘴角卻微微翹著,陽光落在他的側(cè)臉,像撒了層金粉。
課間時,傅星拉著陳陽往操場角落走?!拔医o你帶了樣?xùn)|西?!备敌菑目诖锾统鰝€紙包,里面是曬干的野菊花,“上次摘的沒曬干,這次我媽幫我曬了,你泡水喝,降火。”他說著,把紙包往陳陽手里塞,“你昨天做題時總?cè)嘌劬?,想來是上火了?!标愱柲笾埌?,野菊花的香味順著指縫飄出來,和上次傅星給的一樣,帶著點(diǎn)陽光的味道。
“你怎么知道我上火?”陳陽問。傅星往操場的方向看了看,遠(yuǎn)處有同學(xué)在打球:“猜的,你一上火就揉眼睛?!彼f著,從口袋里掏出塊奶糖,往陳陽手里塞——還是橘子味的,糖紙比上次平整些,想來是剛揣的,“獎勵你的,昨天物理題做得好?!标愱栆Я丝谀烫牵鹄锕?,像傅星給的糖葫蘆一樣,讓人心里發(fā)暖。
中午在食堂吃飯,傅星把自己碗里的雞蛋夾給陳陽:“你早上糖糕沒吃幾口,多吃點(diǎn)?!标愱杽傄獖A回去,就見傅星把碗往他那邊推了推:“我不愛吃雞蛋,你幫我吃了。”說話時,他從書包里掏出個小玻璃瓶,往陳陽手里塞——里面是蜂蜜,“我媽昨天買的,你泡水喝,潤嗓子?!彼蛲砺犚婈愱柨人粤藘陕暎雭硎窃缱x課讀得太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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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陽接過玻璃瓶,剛要說話,就見食堂門口進(jìn)來個賣冰棍的?!拔胰ベI兩根。”陳陽說著就站起來,跑出去時差點(diǎn)撞到同學(xué)。傅星看著他的背影,忽然想起早上的小布包——淺灰色的布縫得很整齊,像極了此刻他和陳陽的樣子,妥帖又溫暖。
沒過多久,陳陽就舉著兩根冰棍跑回來,遞了一根給傅星:“剛從冰箱里拿的,還涼著?!备敌且Я丝诒?,涼絲絲的甜,和陳陽給的蜂蜜一個味道。陳陽吃著冰棍,忽然抬頭看他:“下午放學(xué)我?guī)闳€地方,有舊的英語磁帶,比咱們的清楚?!备敌屈c(diǎn)了點(diǎn)頭,見陳陽的嘴角沾了點(diǎn)冰棍渣,伸手幫他擦了擦——指尖剛碰到陳陽的嘴角,兩人都頓了頓,陳陽趕緊低頭啃了口冰棍,把冰棍渣蹭掉了。
下午的自習(xí)課,陳陽把傅星給的野菊花放進(jìn)保溫杯,泡了水。菊花茶的香味飄出來,混著墨香,像傅-->>星坐在旁邊一樣,讓人安心。他往傅星那邊瞥,見傅星正低頭寫作業(yè),眉頭微微皺著,想來是遇到難題了。陳陽從筆記本上撕了張紙,寫了個解題思路,疊成小方塊,從桌底遞了過去。傅星接過紙,展開看了看,抬頭沖他笑了笑,眼里的光比窗外的陽光還亮。
放學(xué)鈴聲一響,陳陽就收拾好書包,拉著傅星往校門口走?!芭f磁帶店在郵局旁邊,”陳陽推著自行車,“以前是個修鞋鋪,后來改成了磁帶店,老板收了不少舊磁帶?!眱扇蓑T著車穿過三條街,就到了郵局——墻面是白色的,門口掛著綠色的郵筒,舊磁帶店就在郵筒旁邊,門口擺著個木架子,上面堆著舊磁帶。
老板是個老太太,見陳陽進(jìn)來,笑著往里面讓:“陽陽又來了?這次要找什么磁帶?”陳陽點(diǎn)了點(diǎn)頭,拉著傅星走到架子前:“英語磁帶,高一的?!彼扉T熟路地翻著架子,傅星跟在他身后,見他的書包帶縫著淺灰色的線——是自己早上幫他理的,針腳雖然簡單,卻很結(jié)實(sh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