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星到槐樹下時,露水剛被晨光曬得半干,老槐樹的影子斜斜鋪在青石板上,像塊洗舊的藍布。他手里攥著個軍綠色水壺,是爸爸以前用的,昨晚媽媽幫他灌了涼白開,壺身還帶著點溫乎氣。
巷口傳來自行車鏈轉動的輕響,傅星抬頭,就看見陳陽推著車過來,車把上掛著個印著“國營食品廠”的保溫桶,車筐里除了玻璃罐,還放著個用布包著的東西?!霸绨?,”陳陽停下車,把保溫桶遞過來,“冰塊在里面,用毛巾裹著,沒化多少。”
傅星接過來,保溫桶沉甸甸的,外壁凝著點水珠?!拔覌屨f天熱,讓我多帶點水,”他晃了晃水壺,“咱們下午渴了能換著喝?!标愱栃χc頭,伸手把車筐里的布包拿出來,掀開布,里面是個掌心大的小齒輪,銀亮亮的,齒牙整整齊齊,“昨天回去把它磨了磨,你看這樣行不行?”
傅星接過來,指尖碰著齒輪的邊緣,光滑得沒一點毛刺?!氨任耶嫷臉撕炦€好看,”他舉著齒輪對著光看,陽光透過齒牙的縫隙,在地上投出細碎的影子,“以后修農機,肯定能用得上。”陳陽見他眼睛亮閃閃的,嘴角也跟著翹起來,“咱們今天把它先收在零件架上,等下次用的時候再拿。”
兩人推著車往車間走,路邊的牽?;▌傞_,紫的、粉的,纏在籬笆上。小貓不知從哪兒鉆出來,蹭著陳陽的褲腿,尾巴勾著他的腳踝。“昨天喂了你那么多餅干,今天還來討吃的?”陳陽彎腰,從口袋里掏出片干魚片,小貓立刻湊過去,叼著魚片跑到路邊的草叢里,慢慢嚼著。
到車間時,李師傅正站在工具房門口抽煙,腳邊堆著幾個空的工具盒?!傲慵焓帐昂昧?,今天把工具房整整,”他把煙蒂踩滅,推開工具房的門,“里面的手鋸、扳手、鉗子都混在一塊兒,有的鋸條鈍了,有的扳手缺了口,你們先分類,能修的修,不能修的就歸到廢工具堆里,再給每類工具貼個標簽,省得下次找不著。”
工具房比零件庫小些,墻角堆著幾捆舊鋸條,貨架上零散放著扳手和鉗子,地上還落著些木屑和鐵銹,空氣里混著木頭和機油的味道。陳陽先去搬了兩個木架子,“咱們先把工具分三類,鋸類、扳類、鉗類,”他拿起一把手鋸,“你看這個鋸條,齒都歪了,得磨一磨,還能用?!?
傅星點頭,蹲下來開始收拾地上的扳手。剛拿起一個,就看見貨架底下有個鐵皮盒子,積著層灰,盒身印著“東方紅農機廠”的字樣,已經褪得發(fā)淡?!瓣愱?,你看這個,”他把盒子撿起來,擦了擦盒蓋的灰,“好像是以前的老盒子?!?
陳陽走過來,接過盒子,輕輕掀開蓋子,里面鋪著層油紙,放著一把舊扳手,還有一張泛黃的照片。照片上是兩個穿著藍色工裝的男人,站在一臺農機旁邊,笑得很實在?!斑@扳手看著和我爺爺以前用的一樣,”陳陽拿起扳手,木柄已經磨得發(fā)亮,“我爺爺說他年輕的時候,就在東方紅農機廠干活,后來才回了咱們村?!?
傅星湊過去看照片,照片邊緣有點卷邊,“說不定這就是你爺爺他們那時候的工具,”他指著照片上的男人,“這個戴帽子的,看著有點像你爺爺。”陳陽仔細看了看,點頭笑了,“還真有點像,下次我把照片帶回去,讓爺爺認認?!彼寻馐趾驼掌呕睾凶永铮w好蓋子,放在貨架的最上層,“這個得好好收著,是老物件了?!?
兩人開始分類工具。陳陽負責修鈍了的鋸條,他從帆布包里拿出個小砂輪,是爺爺留下的,“磨鋸條得順著齒的方向,不能反了,”他拿著砂輪,對著鋸條的齒牙慢慢磨,“不然越磨越鈍?!备敌亲谂赃叺男〉首由?,把分類好的扳手擦干凈,偶爾抬頭看陳陽,陽光從工具房的氣窗照進來,落在他的側臉上,睫毛投下淡淡的影子。
磨到第三根鋸條時,陳陽的胳膊有點酸,他放下砂輪,揉了揉肩膀。傅星見了,趕緊站起來,“我?guī)湍隳?,你歇一歇,”他接過砂輪,學著陳陽的樣子,順著齒牙磨,“是不是這樣?”陳陽站在旁邊,伸手幫他調整角度,“再往左邊一點,力度輕點兒,別把齒牙磨平了?!?
他的手覆在傅星的手背上,指尖碰著傅星的指節(jié),有點涼。傅星的手頓了一下,砂輪的轉速慢了半拍,陳陽很快移開手,指著鋸條,“你看,這樣磨出來的齒牙才鋒利?!备敌屈c點頭,繼續(xù)磨,耳尖卻悄悄熱了,磨鋸條的“沙沙”聲里,好像還混著自己的心跳聲。
小貓又鉆了進來,跳到貨架上,碰掉了一個裝著小零件的鐵盒,零件撒了一地,叮叮當當?shù)仨??!澳氵@小家伙,”陳陽無奈地笑,彎腰去撿零件,傅星也跟著蹲下來,兩人的手同時碰到一個小螺栓,又趕緊縮回去,相視一笑,繼續(xù)撿。
中午吃飯時,兩人坐在工具房門口的樹蔭下,傅星打開帆布包,拿出兩個三明治,是媽媽早上做的,面包片中間夾著番茄和煎蛋,還抹了點沙拉醬。“我媽說老吃餅容易膩,今天換個樣,”他遞了一個給陳陽,“你嘗嘗,番茄是昨天剛摘的,甜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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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陽接過來,咬了一口,面包松軟,番茄的酸甜混著雞蛋的香,很爽口?!氨裙╀N社買的面包還好吃,”他打開保溫桶,里面除了冰塊,還有一搪瓷缸綠豆湯,“我奶奶早上煮的綠豆湯,放了點糖,用冰塊鎮(zhèn)了鎮(zhèn),你喝點降降溫?!?
傅星接過搪瓷缸,綠豆湯涼絲絲的,甜而不膩,順著喉嚨滑下去,暑氣消了大半?!霸蹅兿挛绨唁彈l都磨完,再給工具貼標簽,”傅星咬著三明治,“剛才看貨架上的扳手,有的尺寸不一樣,標簽上得寫清楚尺寸,不然下次拿錯了?!标愱桙c頭,從口袋里掏出個小本子,“我早上把工具的種類和尺寸都記下來了,你看這樣寫標簽行不行?”
傅星湊過去看,本子上的字跡清秀,每種工具后面都標了尺寸,還畫了個小小的工具圖標。“比我想得還細,”他指著圖標,“咱們貼標簽的時候,把圖標也畫上,這樣一看就知道是什么工具?!眱扇诉叧赃吜模∝埗自谒麄冎虚g,盯著傅星手里的三明治,傅星掰了小塊面包,放在手心,小貓趕緊湊過來,舔著他-->>的手心,把面包渣吃得干干凈凈。
下午的太陽更毒了,傅星把工具房的窗戶都打開,又從車間里搬了個舊風扇過來,對著貨架吹。“咱們先修那個木工具箱,”陳陽指著墻角的一個木箱,“它的蓋子松了,釘兩顆釘子就能好,以后能裝磨好的鋸條。”
傅星點點頭,幫著把木箱抬到門口的樹蔭下。陳陽從帆布包里拿出錘子和釘子,“你幫我扶著點蓋子,別讓它動,”他舉起錘子,輕輕往釘子上敲。傅星扶著木箱的邊緣,指尖不小心碰到了木箱的棱角,一陣刺痛,他低頭一看,指尖扎了根小木刺,滲著點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