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zé)岬某厮趄v起濃密的白霧,如流動(dòng)的云靄,沉甸甸地彌漫在寬闊的浴池空間里,將四壁的石紋都暈染得模糊不清。
羲和慵懶地倚靠在光滑的池壁邊緣,赤裸的上半身暴露在濕潤的空氣中。
水珠沿著他緊致流暢的肌肉線條滑落,少年特有的勁瘦腰身,連同那道清晰的人魚線,都在氤氳水波之下若隱若現(xiàn),被蒸騰的熱氣溫柔地包裹著。
他低垂著纖長的眼睫,金色的左瞳與銀色的右瞳倒映著水光,目光沉靜而專注地凝視著眼前那片微微晃動(dòng)、泛著粼光的池面,仿佛要看透水下最深處的秘密。
一絲極凝練的意念,無聲無息地自他識(shí)海深處流轉(zhuǎn)而出。
池面之上,幾顆飽滿圓潤的水珠應(yīng)念而顫,倏然掙脫了水面的張力,輕盈地懸浮于半空之中。
無形的力量精準(zhǔn)地操控著它們,水珠被瞬間拉伸、延展、塑形,其內(nèi)部結(jié)構(gòu)在強(qiáng)大意志下被強(qiáng)行重組。
頃刻間,一柄完全由清水凝聚、近乎完全透明的狹長水刃赫然成形。
刀身纖薄剔透,卻散發(fā)著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
其上覆蓋的刀意,冰冷、純粹、凝練到了極致,那是他五年心血淬煉的巔峰,鋒芒仿佛能割裂空氣,凍結(jié)意念。
然而,這臻于化境、足以傲視同儕的刀意之外,那真正賦予刀“魂”的刀心,卻如同霧中遠(yuǎn)山,海市蜃樓,明明感知到它的存在,指尖所觸卻唯有虛無的空氣。
他的刀心,究竟?jié)摬卦谏窕甑哪囊惶幱奈⒔锹洌?
為何傾盡五年光陰,窮盡心力,踏遍感悟的險(xiǎn)峰幽谷,那扇門扉依舊緊閉,尋不到一絲開啟的縫隙?
緊蹙的眉峰下,一絲不耐閃過異色雙瞳。
意念如潮水般退去。
懸??罩械乃袩o聲地震顫了一下,隨即失去了所有鋒銳的形狀,重新軟化、坍塌、聚攏,復(fù)歸為一顆顆圓潤飽滿的水珠。
它們悄然滴落,輕柔地砸在平靜的水面上,蕩開一圈圈細(xì)小而凝滯的漣漪,旋即被更大的水波吞沒,再無痕跡。
羲和猛地閉上雙眼,濃密的紅色卷發(fā)被水汽濡濕,貼在光潔的額角。
一股深沉得化不開的煩躁,如同潛伏的巖漿,在他年輕的胸腔里劇烈地翻涌、沖撞。
五年了。
日復(fù)一日地參悟,年復(fù)一年地尋覓,在刀道的絕巔之上徘徊踟躕,前方卻依舊是空茫一片,不見前路。
這般的無能,如何對(duì)得起她的悉心栽培與殷殷厚望?
念及師尊,念及她清冷眉目間那抹揮之不去的溫柔,心底的愧意瞬間如帶刺的藤蔓瘋長,緊緊纏繞住他的心臟,帶來尖銳的刺痛感。
他那般好的師尊……他絕不能,也絕不允許自己辜負(fù)。
緊貼在他心口肌膚上的那枚平安鎖,似乎敏銳地捕捉到了主人心湖的滔天波瀾。
鎖身微不可察地一暖,悄然流轉(zhuǎn)過一抹溫潤柔和的青色光暈。
那光芒并不刺眼,清澈而寧靜,宛如初雪后第一縷穿透云層、帶著清冽蘭草氣息的微光,又似一雙帶著涼意卻無比輕柔的手,帶著令人安心的力量,如她拂過他發(fā)頂?shù)闹讣?,悄然撫平了他躁?dòng)不安的心緒,奇跡般地將那份翻騰的郁結(jié)悄然撫平。
羲和幾乎是本能地抬起濕漉漉的手,指尖帶著水痕,小心翼翼地、帶著無限眷戀地,輕輕摩挲著頸間那枚微涼的金鎖片。
雙目緊閉,濃密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淺淺的陰影,唇瓣微微翕動(dòng),一聲裹挾著無盡思念與脆弱依賴的囈語,如同嘆息般逸出:“師尊……”
剎那間,無垠的黑暗世界深處,一點(diǎn)純粹的青色光芒驟然亮起,如同暗夜中唯一的星辰。
那青芒迅速暈染、鋪展,柔和的光線交織勾勒,一道纖細(xì)清雅、身著素凈青衣的窈窕身影,便在那光暈中心靜靜顯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