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燼仰頭飲盡杯中酒時,喉結(jié)滾動得極慢,仿佛要將這五十多年的苦楚都隨著酒液一同咽下。
青衣的衣袖無風(fēng)自動,木靈之氣在她周身流轉(zhuǎn),帶著初春第一縷破冰的溪流般清澈的氣息。
她掌心匯聚的星光并非刺目的白,而是帶著些許青意的柔光,如同黎明時分雪地反射的天光。
那些光點跳躍著、交織著,漸漸凝成一個蜷縮的身影。
雪兒的睫毛上還掛著細小的冰晶,隨著呼吸輕輕顫動。
她的小爪子無意識地攥著青衣的一根手指,粉嫩的肉墊若隱若現(xiàn)。
最讓人心顫的是她耳后那一小撮絨毛,依舊保持著當年被赫連燼用紅繩系過的卷曲模樣。
赫連燼起身時,玄鐵打造的護膝撞在案幾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他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指尖微微發(fā)抖。
五十五年的風(fēng)霜在他掌心刻下粗糲的紋路,此刻卻不敢觸碰這失而復(fù)得的珍寶,生怕這又是一場鏡花水月的夢。
青衣緩緩抬起手,掌心托著那團瑩白的光暈。
“給你?!敝讣廨p輕向前一送,雪兒便如一片羽毛般飄向赫連燼,“要好好養(yǎng)著她,她現(xiàn)在只是一抹殘魂。”
赫連燼的雙手在半空中頓了一瞬,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
當他終于接住雪兒時,雪兒的重量輕得像一片雪,卻壓得他雙臂發(fā)沉,仿佛托著整片雪山的積雪。
他的呼吸凝滯了,胸膛幾乎不再起伏,生怕驚擾了掌心中沉睡的小精靈。喉結(jié)上下滾動,卻發(fā)不出聲音。
青衣靜靜地坐在一旁,衣袖間流轉(zhuǎn)的木靈之氣溫柔地環(huán)繞在桌子上。
她并不催促,只是用那雙能看透時光的眼眸注視著這一切。
良久,赫連燼終于動了。
他小心翼翼地將雪兒貼近心口,那里是他五十五年來最痛的地方,此刻卻成了最溫暖的歸宿。
當他開口時,嗓音沙啞得像是被冰雪凍傷了喉嚨:“您神通廣大...”
每一個字都咬得極重,“想必不需要我廉價的道謝。”
他單膝跪地,玄色衣袍在雪地上鋪開,“但我赫連燼在此立下誓?!?
右手按在左胸,正好覆在雪兒所在的位置,“如您有需要,召我必來?!?
青衣的唇角微微上揚,她抬手拂去肩頭的一片雪花,“你只需答應(yīng)我一件事?!?
指尖在空中劃過,留下一道青色的軌跡,“在未來,會有一個人出現(xiàn)...”
那軌跡突然化作點點星光,“她會做一件大事,你只需幫她一把?!?
“未來?”赫連燼猛地抬頭,眉間的火系紋路驟然亮起。
他的聲音里帶著明顯的困惑,卻又隱含著一絲期待。
“對,未來,你不用找她,她出現(xiàn)的時候,你會認出來的。”
赫連燼向青衣告辭后,走在雪地里,懷中的雪兒輕輕翻了個身。
五十五年來第一次,雪山的風(fēng)雪中,響起了男人壓抑的哽咽聲。
“雪兒,“他對著漫天風(fēng)雪輕聲說,“我終于等到你了?!?
風(fēng)掠過山巔,卷起細碎的雪粒,輕輕拂過他的眼淚,就像愛人溫柔的撫摸。
赫連燼閉上眼,嘴角揚起一絲微笑。
他知道,在這片雪山上,他們永遠在一起了。
冰雪不冷,相思成燼。
……
破曉前的雪山籠罩在靛青色的霧靄中,仿佛被浸在冰涼的墨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