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神山事了,青衣牽著赤焰靈駒緩步下山。
靈駒的鬃毛如火焰般躍動,踏在青石小徑上時,蹄聲清脆,像是山間敲響的鈴音。
裴硯清撐著黑色油紙傘,傘面微傾。
“你沒事跟著我們干什么?”
裴硯清回頭,語氣冷淡,目光如刀般刮向身后那道修長身影。
謝錦潯背著劍,不緊不慢地綴在后面,聞挑眉一笑,坦然道:“跟著你們見世面?!?
他嗓音清朗,帶著幾分少年意氣,仿佛這理由天經地義。
裴硯清冷哼一聲,毫不客氣地拆穿:“走開,聽說劍修自帶窮運?!?
謝錦潯腳步一頓,隨即失笑,抬手按了按劍柄,一本正經地反駁:“人身攻擊過分了吧?我們劍修不窮,只是不舍得給自己花錢,我們的錢,都花在本命靈劍上?!?
他說得理直氣壯,甚至帶著幾分驕傲,仿佛窮得坦蕩也是一種境界。
青衣沒回頭,只是唇角微不可察地揚了揚。
細雨如煙,山霧漸起,三人的身影在蜿蜒山道上漸行漸遠。
謝錦潯依舊不遠不近地跟著,像是打定主意要蹭這場“大世面”。
反正,劍修的臉皮,向來比劍鞘還厚。
山風呼嘯,卷起大祭司寬大的衣袍,獵獵作響。
她站在懸崖邊緣,腳下是萬丈深淵,云霧翻涌,仿佛隨時會將她吞沒。
遠處,青衣一行人的身影已化作幾個黑點,漸漸消失在蜿蜒的山路盡頭。
“這棋局,你巫神山入不入,皆是其中棋子,已成定局。”
青衣的話猶在耳邊,字字如刀,刻進她的骨血里。
她緩緩閉上眼,蒼老的面容在風中顯得格外枯槁。六十年的等待,六十年的堅守,原來從一開始,巫族就只是棋盤上的一枚棋子。
“待破局手出現(xiàn),方能有生機?!?
“你等不到那一天?!?
“但你的娘娘可以等到。”
大祭司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鮮血滲出,卻渾然不覺疼痛。
是啊,她等不到了。
她的生命已如風中殘燭,隨時會熄滅。
可巫神娘娘不同。她是神靈,她的時間遠比凡人漫長。
“你的娘娘可以和她,和他們聯(lián)手,掀翻棋局?!?
這句話像是一簇火,在她死寂的心底燃起一絲微光。
風聲漸歇,大祭司緩緩睜開眼,渾濁的眸底閃過一絲決然。
她轉身,面對身后靜候的巫族眾人。
族人們沉默地站著,有老人,有壯年,也有懵懂的孩童。
他們的眼中帶著迷茫、恐懼,還有一絲希冀。
那是六十年來,他們第一次聽到“娘娘復活”的消息。
大祭司深吸一口氣,聲音沙啞卻堅定:“把族內有靈根、有天賦的孩子選出來?!?
眾人一怔,面面相覷。
“我們要為未來做好準備。”
她的目光掃過每一張面孔,最終停留在那些年幼的孩子身上。他們的眼睛清澈明亮,尚未被世間的污濁侵蝕。
“既然不能成為娘娘的助力?!?
她的嗓音微微發(fā)顫,卻又在下一刻變得鏗鏘有力。
“那就絕不能拖娘娘的后腿!”
族中長老們神色震動,有人欲又止,卻在觸及大祭司的目光時沉默下來。
“我們巫族,要有自保之力。”
風再起,卷起她的白發(fā),如雪般紛飛。
這一刻,她不再是那個守著空蕩神廟的垂暮老人,而是巫族最后的大祭司。
為神女,為巫族,為那場尚未到來的風暴,做最后的準備。
山巔之上,云霧漸散,天光破曉。
大祭司望著遠方,蒼老的背影挺得筆直。
她知道,自己等不到棋局掀翻的那一日。
但她相信巫山娘娘,終將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