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安寧,”他叫她的名字,每個字都咬得很清晰,“我們現(xiàn)在是盟友。你要報仇,我要肅清北境。我們的目標一致。在你徹底掌控這股力量,或者找到擺脫它反噬的方法之前,你需要有人在你失控的時候拉住你?!?
就像剛才那樣。
后面這句話他沒說,但葉安寧聽懂了。
她的眼眶忽然又有點發(fā)酸,不是悲傷,而是一種難以喻的酸澀。這么多年,她習慣了獨自承受一切,習慣了在黑暗中踽踽獨行。突然有個人闖進來,看到了她最不堪、最危險的一面,沒有逃離,沒有畏懼,反而說要拉住她?
這太荒謬了。也太令人心動。
“為什么?”她幾乎是脫口而出,帶著一絲自己都沒察覺的脆弱和懷疑,“就因為鎮(zhèn)北王府和林家的舊情?還是因為我有利用價值?”
顧夜寒沉默了片刻。庫房里安靜得能聽到彼此交織的呼吸聲。
“最初,是?!彼拐\得近乎殘忍,“但現(xiàn)在,不全是?!?
他的目光落在她依舊泛紅的眼角,那里還殘留著淚痕。他的指尖微微動了一下,似乎想抬起,但最終還是沒有。
“葉安寧,”他的聲音里帶上了一種罕見的、近乎嘆息的語調(diào),“看著你,就像看著另一個在黑暗中掙扎的自己。只不過,你比我更狠,也更絕望?!?
他也是在權謀傾軋中長大的,深知其中的冰冷與殘酷。但他至少還有鎮(zhèn)北王府作為后盾,有父親的期望。而她,什么都沒有,只能依靠這種傷人傷己的禁忌力量,獨自對抗整個世界的惡意。
這種共鳴,超越了簡單的利益結盟。
葉安寧的心被他這句話狠狠撞了一下。她猛地別開臉,不敢再看他那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怕自己再看下去,那堅硬的外殼會徹底碎裂。
“誰要你同情?!彼曇魫瀽灥?,帶著點賭氣的意味,聽起來竟有幾分像撒嬌。
話一出口,她自己先愣住了,臉上瞬間爆紅,連耳尖都染上了緋色。
顧夜寒顯然也聽到了,他微微一怔,看著眼前這個剛剛還悲痛欲絕、此刻卻露出小女兒情態(tài)的女子,冷硬的唇角幾不可察地勾起了一個極小的弧度,快得讓人無法捕捉。
“不是同情。”他糾正她,語氣似乎緩和了些,“是同行。”
同行。
兩個字,比千萬語都更有分量。
葉安寧的心徹底亂了。仇恨、秘密、感動、慌亂、還有那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悸動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讓她無所適從。
她需要空間,需要冷靜。
“趙婉如”她生硬地轉移話題,重新拿起那包藥材殘渣和信箋,眼神重新變得冰冷,“必須盡快查清她當年是如何下毒的,還有沒有同謀。她那個嬤嬤在找東西,說明她也心虛了?!?
“交給我?!鳖櫼购畯纳迫缌?,不再繼續(xù)剛才那個讓兩人都有些無措的話題,“墨影會盯死她。藥材的來源,當年經(jīng)手的人,我會派人去查。”
“嗯?!比~安寧低低應了一聲,“有勞?!?
又是一陣沉默。這次,沉默里少了些對峙,多了些難以喻的微妙。
“你”顧夜寒看著她依舊有些蒼白的臉色,“還好嗎?”
葉安寧攥緊了手里的證據(jù),指節(jié)泛白?!八啦涣?。”她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在給我母親和哥哥討回公道之前,我怎么敢死?!?
語氣里的決絕和凄厲,讓顧夜寒眉頭微蹙。
“不必事事都用這股力量?!彼嵝训溃庥兴?,“太有風險了,現(xiàn)在我能查到,以后別人也有可能查到。”
葉安寧默然。在他面前,她似乎越來越無所遁形。
“我明白。”她深吸一口氣,“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再用?!敝辽?,在弄清楚反噬的規(guī)律和底線之前。
顧夜寒點了點頭?!拔蚁茸吡?。有事讓青鸞聯(lián)系我?!彼D了頓,補充道,“自己小心。”
說完,他不再停留,身形一閃,便如同暗夜中的獵豹,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庫房,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
庫房里再次只剩下葉安寧一人。
她靠著冰冷的箱籠,緩緩滑坐在地上。手里緊緊攥著母親的血淚遺書和毒藥證據(jù),另一只手無意識地撫上胸口。
那里,怨念之書安靜蟄伏,剛才那股毀天滅地的恨意讓數(shù)值一下到達了88100,旁邊的“貳”字依舊。
但有些東西,已經(jīng)不一樣了。
秘密被分享了出去,沉重的擔子似乎輕了一分。而心里某個角落,卻因為那個說著“同行”的男人,泛起了一圈圈無法平靜的漣漪。
仇恨依舊刻骨,前路依舊兇險。
但這一次,她好像真的不再是獨自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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