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起來了?!?
顧承頤那句宣告,如同一顆投入深潭的巨石,砸碎了凝固的死寂。
然而,預(yù)想中的喧嘩并未立刻到來。
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更為深沉,更為壓抑的靜。
是風(fēng)暴來臨前,天地間最后的一絲喘息。
打破這片靜默的,不是語。
是一聲從喉嚨最深處撕扯出來的,帶著血腥味的抽氣。
“啊——”
沈婉琴那雙已經(jīng)布滿血絲的眼睛,在這一刻,仿佛有什么東西徹底碎裂了。
她再也無法維持任何一絲屬于貴婦的端莊與儀態(tài)。
手里那個(gè)裝著滋補(bǔ)湯品的保溫桶,從她無力的指間滑落。
“哐當(dāng)!”
金屬與地面碰撞,發(fā)出一聲刺耳的響動(dòng),在空曠的病房里彈跳,翻滾。
湯汁潑灑而出,弄臟了她昂貴的裙擺,她卻毫無知覺。
她像一頭終于找到失散幼崽的母獸,跌跌撞撞地,瘋了一般地沖了過去。
她沒有撲向顧承頤。
她不敢。
她怕他只是一碰就碎的幻影。
她沖到兒子面前,顫抖著伸出手,卻懸停在半空,不敢觸碰。
她的指尖,距離他被汗水浸透的衣衫,只有不到一厘米的距離。
她能感覺到那衣料下,屬于他身體的滾燙溫度。
是活的。
是真實(shí)的。
這個(gè)認(rèn)知,徹底摧毀了她最后一道理智的堤壩。
“承頤……”
她泣不成聲,終于用那雙顫抖的手,緊緊抓住了兒子的手臂。
觸手可及的,是堅(jiān)實(shí)的肌肉,是溫?zé)岬钠つw,是她兒子真實(shí)存在的身體。
“我的兒子……”
沈婉琴再也撐不住,整個(gè)人撲了上去,卻又在最后一刻卸掉了所有力氣,只是將臉埋在他的胸口,死死地攥著他的衣襟,放聲痛哭。
那哭聲,壓抑了四年。
積攢了整整一千四百六十個(gè)日夜的心疼,絕望,與無助。
在這一刻,盡數(shù)化作了決堤的洪水,洶涌而出。
“你站起來了……你真的站起來了……”
她語無倫次,一遍遍地重復(fù)著,仿佛只有這樣,才能確認(rèn)眼前的一切不是一場空歡喜的夢。
顧承頤被母親的淚水燙得心臟一陣陣抽緊。
他想抬手抱抱她,可全身的力氣早已在剛才那一步中耗盡。
他只能任由自己的重量繼續(xù)壓在孟聽雨的身上,艱難地,從喉嚨里擠出沙啞的安慰。
“媽,我沒事?!?
這句“我沒事”,徹底點(diǎn)燃了門口另一位老人的情緒。
“好!”
一聲雷鳴般的暴喝,從顧家老爺子口中炸開。
這位戎馬一生,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老人,此刻漲紅了一張老臉,額角的青筋一根根暴起。
“好!”
他狠狠一拍自己的大腿,骨節(jié)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好!好!好!”
他仰起頭,對著天花板,發(fā)出了震天的狂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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