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卷著灰,砸在臉上,像砂紙磨著傷口,火辣辣地疼。云逸的劍插在焦土里,劍脊裂了三道,血順著裂縫往下滴,一滴,又一滴,滲進干裂的黑土縫中,像是大地也在吸他的命。他沒動,不是不想動,是動不了——骨頭縫里灌滿了鉛,每一寸經(jīng)脈都像被鐵絲絞緊,稍一牽動,就是撕心裂肺的痛。
可他還站著。
左耳那顆朱砂痣在燒,不是疼,是燙,燒得腦仁發(fā)木,意識都快被烤干了。心口那根玉簪,血已經(jīng)凝了半圈,可里面那股熱勁兒,活了,順著血脈往四肢百骸爬,像冬眠的蛇突然睜了眼。他動了動手指,指甲摳進地里,一翻,血混著灰,糊了一手,黏膩得像是死前最后的觸感。
“還沒完?!?
聲音從地底擠出來,啞得不成樣,像是喉嚨被砂石磨過。他咬著后槽牙,一寸一寸,往上抬身子。膝蓋早碎了,軟得像爛泥,全靠劍撐著。劍尖劃地,拖出一道血痕,像是他用命畫下的最后一道線。
遠處,焦土盡頭,一道影子踩著碎石走來?;遗墼缫巡灰姡《氖切饝?zhàn)鎧,肩甲上刻著九星鎖鏈紋,每一步落下,地面就裂開寸許,像是大地也在畏懼。那人不說話,掌心浮起一道符印,黑光流轉(zhuǎn),正是先前灰袍人留下的那一枚——裂了角,可空氣還在抖,仿佛那道符印本身就是活的。
云逸抬頭,血從額角流進眼眶,視線糊了。他抬手一抹,滿臉是血,反倒看清了。
他笑了,嘴角咧開,牽得肋下劇痛,一口血噴在劍刃上,濺出幾星紅。
就在這瞬間,金紋動了。
不是浮出來,是從骨頭里鉆的,順著斷裂的經(jīng)脈一節(jié)節(jié)接續(xù),像燒紅的鐵絲在體內(nèi)穿行。他猛地踏步,劍挑,金紋炸開,地面轟塌三丈,裂痕如蛛網(wǎng)般蔓延,直逼那人腳底。
那人終于抬手,符印一橫,黑光凝成墻。
劍尖撞上,沒響,只一聲悶震,像朽木對撞??煽臻g抖了,碎石浮空,轉(zhuǎn)眼碾成粉,像是被無形的巨手捏碎。云逸退半步,腳跟陷進地縫,血從七竅滲出,耳朵嗡鳴,喉嚨發(fā)甜。他不管,劍一收,再起,金紋順劍脊爬,專往符印裂角鉆。
那人眼神一緊,符印翻轉(zhuǎn),黑光化鎖鏈,纏住劍身。云逸手腕一抖,心口玉簪一震,血氣涌出,金紋暴漲,鎖鏈崩斷兩根,碎鏈如鐵雨四濺。
“殘根也敢破?。俊蹦侨死湫?,六指張開,靈力凝成六道黑矛,一前兩后,直刺心、喉、丹田。
云逸沒躲。
也不打算躲。
三矛穿身,肋骨全斷,血從口鼻噴出,可他借著反震旋身,劍尖擦過符印裂痕,金紋鉆入,符印一滯,黑光閃了兩下。
那人瞳孔一縮,掌心裂口擴大半分。
云逸落地,單膝跪地,劍插土里,才沒倒。他喘,每口都帶血沫,可手沒松。金紋在皮下滅了一半,剩下的,像風中殘燭,晃得厲害,隨時會熄。
“咳……咳……”墨玄從石堆里爬出來,半邊身子焦黑,酒葫蘆只剩個底,他拔開塞子,仰頭灌,倒出來的全是血。他咧嘴一笑,把葫蘆往地上一摔,殘液混著血,在焦土上畫出一道歪扭的丹紋。
丹紋亮了。
不是光,是毒霧,淡青,帶腐香,順著地縫鉆進殘陣。聯(lián)盟首領(lǐng)眉頭一皺,符印微滯,靈壓松了半寸。
云逸察覺,金紋猛地一跳。
蘇璃也動了。
她坐在地上,紗裙破得只剩半片,腳踝那半截鈴鐺早碎了。她撿起一塊尖石,割開手腕,血滴進掌心,把斷鈴殘骸裹進布條,咬牙一扯,布條纏緊,血順著指縫往下滴。
她抬手,把那團血布甩向空中。
鈴沒響,只一聲尖鳴,像指甲刮鐵片,刺得人腦仁炸。聯(lián)盟首領(lǐng)指尖一顫,符印黑光亂了一瞬。
就是這一瞬。
云逸劍起,金紋逆流全身,從斷骨、破肺、心口玉簪里,全給逼出來。劍光不亮,可那股死不罷休的勁兒,直劈符印核心。
那人終于退了半步。
符印裂口擴大,黑光搖晃,像要滅。他盯著云逸,眼神第一次變了,不是怒,是驚。
“你們……贏不了?!?
聲音低,卻壓得住場。話落,他后撤一步,符印收攏,黑光內(nèi)斂,像是要撤。
云逸不信。
他不信這種人會退。
可那人真退了,戰(zhàn)鎧上九星鎖鏈紋一閃,靈壓收,符印緩緩下沉。
云逸沒追。
他動不了。金紋快滅了,身子像被掏空,抬手指的力氣都沒。他只能盯著那人,盯著他每一步,盯著他袖口微動的手指。
那人退到地縫邊,忽然抬手,六指一掐,一道血光沒入地底,快得看不見。地縫微微一震,像吞了東西。
云逸察覺不對,可說不清哪不對。他死死盯著那道縫。
墨玄爬到他身邊,半邊臉貼地,聲音斷斷續(xù)續(xù):“他……留了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