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非一開始就是獄警,做獄警很辛苦,她的成績很好,一畢業(yè)就被分配到市局,跟裴相山是同事。
那年的情人節(jié),天空飄著細碎的雪花。
杜怡眉記得很清楚,因為她一大早就特意去買了巧克力,精心包裝好,放在自己的抽屜里,想著也許,只是也許,有機會送給裴相山。
但她知道,這一天,裴相山有更重要的事情。
下午,她鬼使神差地開車去了城南女子監(jiān)獄。
她沒有進去,只是把車停在監(jiān)獄對面不遠處的路邊,搖下車窗,讓冰冷的空氣灌進來,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
沒過多久,她看到了裴相山的車。
他停好車,從駕駛座下來。
他今天穿了一件深色的呢子大衣,襯得他身形更加挺拔。他手里捧著一束花,不是玫瑰,而是郁瑾喜歡的向日葵,用淺黃色的包裝紙仔細包著,在灰蒙蒙的雪天里顯得格外明亮溫暖。
他還提著一個看起來不小的紙袋。
杜怡眉看著他走向監(jiān)獄大門,辦理探視手續(xù)。
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方向盤。
今天是情人節(jié),本該是情侶們約會團聚的日子,他卻來看望一個身在牢獄的女人。
她坐在車里,能看到探視室窗戶模糊的輪廓。
她看不到里面的具體情形,但她的想象力足以勾勒出畫面。
裴相山會坐在郁瑾對面,把那束充滿生機和希望的向日葵遞給她,跟她說“情人節(jié)快樂”。
他會打開那個紙袋,里面可能裝著一些監(jiān)獄里允許的、但對郁瑾來說很珍貴的零食,或者是一本她一直想看的書,又或者是一些質(zhì)量好點的護膚品,讓她在里面不至于太辛苦。
裴相山對郁瑾,總是這樣。
心思細膩得不像個整日與罪犯打交道的刑警。他會記得郁瑾所有的喜好,記得她怕冷,記得她喜歡看書,記得她偶爾的小情緒。
他會耐心地聽她說話,眼神溫柔,嘴角帶著淺淡卻真實的笑容。他會事無巨細地叮囑她,在里面要照顧好自己,不要擔心外面,一切有他。
那種溫柔,是杜怡眉從未在裴相山身上見到過的,至少,從未對她展現(xiàn)過。
對她,裴相山永遠是客氣而疏離的。
“杜警官”,“謝謝”,“不用麻煩了”,“我自己可以”。
他們是同事,是可以托付后背的戰(zhàn)友,但也僅此而已。
他從不越雷池一步,也從不給她任何多余的幻想。
雪花飄進車里,落在她的臉上,冰涼一片。
她看著裴相山從監(jiān)獄里走出來,進去時手里滿滿的,出來時雙手空空,只有眉宇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滿足。
他上了車,很快驅(qū)車離開,甚至沒有注意到對面路邊這輛不起眼的車里,坐著他的同事。
杜怡眉在車里坐了很久,直到手腳都凍得有些麻木。
她低頭,從抽屜里拿出那塊精心包裝的巧克力,看了很久,然后默默地拆開包裝,自己一小口一小口地吃掉了。
很甜,甜得有些發(fā)膩,甚至帶著點苦澀。
她看著監(jiān)獄那扇沉重的大鐵門,心里沒有嫉妒。
郁瑾確實很美,即使穿著囚服,素面朝天,也難掩那份清麗和骨子里的堅韌。
她也確實值得被人喜歡,被人這樣小心翼翼地呵護著。
杜怡眉只是覺得,心里某個地方空落落的。
她擦了擦眼角不知道是因為寒冷還是別的什么原因沁出的濕意,發(fā)動了車子。
她只能等。等著有一天,裴相山的目光,或許能從郁瑾身上移開,看到一直站在他身后的自己。
哪怕那一天很遙遠。
后來便是除夕夜。
除夕夜,城里到處都是鞭炮聲和團圓飯的香氣。
隊里大部分人都放假回家過年了,杜怡眉家在外地,她以值班為由留了下來。
其實她知道,裴相山今晚一定會去監(jiān)獄。
果然,晚上七點多,她看到裴相山提著一個大大的保溫袋,匆匆離開了宿舍樓。
她遠遠地跟了上去。
監(jiān)獄在除夕夜允許探視的時間也很短。
杜怡眉站在監(jiān)獄外寒風凜冽的空地上,看著里面零星亮著的燈光。
她想象著高墻之內(nèi),郁瑾是如何度過這個本該團圓的夜晚。
裴相山出來了,比預定的探視時間稍早一點。
他臉上的表情比平時柔和,但眼底深處有一絲揮之不去的沉重。
保溫袋空了,他手里多了一個小小的、像是手工做的東西,看不清具體是什么,大概是用彩紙折的,或者用廢棄材料做的什么小擺件。
郁瑾在里面,總會想辦法做點小東西送給他。
杜怡眉看著他小心翼翼地把那個小東西放進大衣內(nèi)側口袋,貼著胸口的位置,然后抬頭望了望飄著細雪的天空,長長地呼出一口白氣。
她幾乎能猜到保溫袋里裝了什么。
一定是裴相山自己或者找相熟的飯店做的年夜飯,都是郁瑾愛吃的菜,熱氣騰騰地裝好,趕在過年的時候送進去,讓她也能嘗到一點“年”的味道。
他還會陪她說說話,告訴她外面過年的熱鬧,讓她不要覺得太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