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瑾開始提問,問題很簡單,很直接:
“那天晚上,你繼父他是怎么進入你房間的?”
林小月的身體又抖了一下,聲音細若蚊蚋:“他有我房間的鑰匙,我媽給他的?!?
“他經(jīng)常這樣嗎?”
“嗯?!?
“你反抗過嗎?跟你媽媽說過嗎?”
林小月發(fā)出一聲極輕的、帶著哭腔的冷笑:“說過,她說我勾引他,說我不檢點,說家里需要錢。”
郁瑾的心沉了下去。
她深吸一口氣,繼續(xù)問:“那天晚上,他打你了嗎?或者,有沒有說什么?”
“他喝了酒,罵我,說我是賠錢貨,然后撲過來,”林小月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帶著痛苦的回憶,“我摸到桌上的水果刀,我讓他滾,他不聽,我就……”
后面的話,她沒有說下去,但意思已經(jīng)很明顯。
郁瑾沒有再追問那個血腥的瞬間。她轉(zhuǎn)換了話題,語氣緩和了一些:“小月,我聽你以前的鄰居說,你學(xué)習(xí)成績很好。”
提到學(xué)習(xí),林小月緊繃的身體似乎放松了一點點,“還行?!?
“年級第幾?”
“第一?!?
“有什么喜歡的科目嗎?”
“數(shù)學(xué),還有美術(shù)。”
“美術(shù)?”
郁瑾注意到她說“美術(shù)”時,語氣里有不同于之前的情緒,“你喜歡畫畫?”
她的女兒小景也喜歡畫畫。
“……嗯?!?
“畫得好嗎?”
這次,林小月沉默的時間長了一些,然后才低聲說:“他們都說好?!?
“他們?”
“我媽,還有美院的那些人。”
郁瑾敏銳地抓住了關(guān)鍵點:“美院的人?他們認識你?”
林小月的頭埋得更低了,聲音也越來越?。骸拔覌尯茉缇桶盐业漠嬆萌ベu給美院的學(xué)生,讓他們當(dāng)自己的作業(yè)或者參加比賽?!?
郁瑾震驚了。
她沒想到,這個女孩不僅在家庭里遭受著非人的虐待,就連她唯一可能引以為傲的天賦,也早就被她的母親當(dāng)成了牟利的工具。
“她讓你給美院的學(xué)生當(dāng)槍手?”郁瑾確認道。
林小月輕輕地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
巨大的恥辱感和無力感籠罩著她。
郁瑾看著這個瘦弱的女孩,心里充滿了復(fù)雜的情緒。
她收起錄音筆,輕聲說:“好了,小月,今天就到這里。謝謝你愿意告訴我這些?!?
她站起身,準備離開。
“等等?!绷中≡峦蝗婚_口,叫住了她。
郁瑾停下腳步,回頭看她。
林小月依舊沒有抬頭,聲音很小,但很清晰:“報道什么時候能出來?”
郁瑾看著她,回答道:“我會盡快寫,寫出來之后,我會想辦法讓你看到?!?
林小月輕輕“嗯”了一聲,不再說話。
郁瑾知道,這一次,她是真的觸動了這個女孩內(nèi)心最深處的軟肋。
那個叫肖飛的少年,以及她曾經(jīng)擁有,卻被無情踐踏的夢想和尊嚴。
她和阿威跟著藍阿蘿離開了談話室,鐵門再次關(guān)上。
門內(nèi),林小月緩緩抬起頭,望著冰冷的天花板,眼淚終于無聲地滑落。
但這一次,她的眼神里,不再是一片死寂的絕望,而是多了希望。
她想到了肖飛,想到了他抱著吉他唱歌的樣子,想到了自己偷偷藏在床底下的,那些不被母親知道的畫作。
也許,活著,并不是完全沒有意義的。
郁瑾回到公司,立刻開始整理采訪錄音和筆記。
林小月平靜卻帶著顫抖的敘述,那些隱藏在冰冷事實背后的痛苦和掙扎,被她用文字清晰地還原出來。
她著重描寫了林小月長期遭受的侵害,她母親的冷漠與縱容,她的學(xué)習(xí)成績和繪畫天賦,以及她被當(dāng)作槍手的無奈。
她也提到了那個叫肖飛的少年,以及這或許是支撐女孩活下去的一絲微光。
她將寫好的稿件打印出來,走進了主編蘇在航的辦公室。
蘇在航確實很年輕,看起來不到三十歲。
他穿著一件設(shè)計感很強的黑色襯衫,最上面的兩顆扣子隨意地敞開著,露出精致的鎖骨鏈。頭發(fā)打理得很有型,手腕上戴著一塊潮流品牌的智能表。
他正低頭刷著手機,看到郁瑾進來,抬了抬眼皮。
“主編,這是關(guān)于林小月的報道初稿?!庇翳迅寮旁谒郎?。
蘇在航放下手機,拿起稿件,快速瀏覽起來。
他的閱讀速度很快,手指偶爾在紙面上敲擊著。
看著看著,他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尤其是在看到那些關(guān)于林小月被母親逼迫當(dāng)槍手以及肖飛的細節(jié)時,他嘴角的弧度更明顯了。
“好,非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