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鼎腹的銘文,歷經(jīng)歲月滄桑,若想使其重見天日,必須用絲帛蘸取醴酒,小心翼翼地擦拭,才能漸漸顯露出那千年之前的筆觸。這些模糊的字跡,仿佛在訴說著往昔的故事,其中“子子孫孫永寶用”的字樣,更是讓人感嘆歲月的流轉和人性的復雜。
在古玩行當里,有一句箴:辨物先辨己。如果連手中的銅銹都無法讀懂,又怎么能夠辨識出商周時期的風骨呢?這一道理不僅適用于古玩鑒賞,對于人來說,同樣如此。如果我們自己的內(nèi)心都如同未磨的明鏡一般模糊不清,又怎么敢輕易地去評判他人的衣冠呢?
曾子在洙泗岸邊,每日都會反省自己的行,“吾日三省吾身”,當暮色漸漸浸透他那補綴的衣襟時,他的身影顯得格外莊重。這位孔門中最為愚鈍的弟子,卻因為每天都用心打磨自我認知的銅鏡,最終在《大學》中領悟到了“誠意正心”的真諦,猶如夜空中的一顆微弱星光。
明代的呂坤在《呻吟語》中記載著“各自檢點尺頭寸”,清代的曾國藩則在日記中痛陳“昨夜宴起”,這些都是他們在靈魂深處進行自我審視和開鑿的工程。這些工程遠比洛陽城那堅實的夯土城墻更為重要,因為它們是塑造一個人品格和修養(yǎng)的基石。
正如青銅器需要經(jīng)過“失蠟法”的工藝,剝?nèi)ツ?,才能展現(xiàn)出其精美的造型一樣,人的成長也需要不斷地褪去認知的繭房,擺脫固有的思維模式和偏見,才能不斷地進步和提升。
開封府衙前的戒石銘風化嚴重,爾俸爾祿,民脂民膏的刻痕卻愈發(fā)清晰。包拯當年怒鍘陳世美時,先已用清心為治本的尺規(guī)丈量過自己的魂魄。反觀南宋賈似道在葛嶺半閑堂斗蟋蟀,檐角風鈴每響一次,他對誤國罪孽的認知便蒙塵一分。歷史長河里的浮沉榮辱,從來不是天道不公的戲碼,而是自我認知深淺投射的倒影。
黃公望在富春江畔繪制《剩山圖》時,他那飽經(jīng)滄桑的人生經(jīng)歷如同云霧一般,在他的筆下流淌。這位歷經(jīng)宦海浮沉的畫師,并沒有將自己的筆墨浪費在描繪前朝的興衰榮辱上,而是在七里瀧的漁歌聲中,找到了自己內(nèi)心真正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