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六,晌午時分。
    燕北郡城外的茫茫雪原上,出現(xiàn)了一支浩浩蕩蕩的隊伍。
    近兩百人的欽差隊伍,在幽州官員和帥司騎兵的簇擁下,終于抵達了燕北郡這座邊塞郡城。
    隊伍旌旗招展,人馬雖顯疲憊,但氣氛卻頗為熱絡(luò)。
    自幽州城一路行來,地方上的打點與豐盛酒宴,早已讓這些京城來客身心俱暖。連北地的酷寒似乎也褪去了幾分,腳上的凍瘡仿佛也不再癢了。
    他們在這雪原上行進,說說笑笑,仿佛不是來宣旨,而是來游山玩水。
    早在二十里外,郡城的探馬便已飛報回城。
    以郡守林安國為首,代郡丞韓齊、郡都尉陳武等大小官吏,早已冒著凜冽寒風,在城外官道旁迎候。
    隊伍漸近,車馬轔轔。
    林安國整理了一下被風吹得微亂的緋色官袍,臉上堆起慣常的從容笑意,快步迎上。他早從京城送來的密信中知道這次帶隊人是誰。
    “宋大人!當年揚州一別,卻已數(shù)年,不想在這北地風雪中重逢,林某有失遠迎,還望海涵??!”
    林安國聲音洪亮,對著欽差正使、宣敕使宋廉拱手施禮,語氣中帶著恰到好處的熟稔與熱情。
    宋廉是個面容白凈、略顯富態(tài)的中年官員,雖只是從六品銜,在京城算不得什么,但此刻代表的是天子顏面。
    “原來是林大人!”他掀開轎簾,露出頗為受用的笑容,在林安國的虛扶下踏著腳凳下了馬車。
    “林郡守太客氣了!久仰這些年林兄為官清正,這燕北在林郡守治下,政通人和,頗有氣象。”
    “今日一見,這迎候的規(guī)制,足見用心啊?!?
    他目光掃過林安國身后一眾恭敬垂首的官吏,微微頷首,下意識地挺了挺本就筆直的腰板。
    “宋大人過獎,全賴朝廷威德,將士用命,林某豈敢居功?”
    “這位是郡丞韓齊,這位是都尉陳武,這位是郡兵統(tǒng)制張崇……”林安國熟練地引見著身邊要員。
    雙方立刻響起一陣“久仰”、“幸會”的寒暄聲,氣氛熱烈而官方,充滿了官場特有的虛偽與客套。
    人群中,龐仁縮在靠后的位置,臉上掛著近乎諂媚的笑容,眼光卻像刀子一樣,冷冷掃過那些簇擁在欽差身旁、極力奉承的幽州官吏。
    他心中暗自鄙夷:“呸,一群舔痔吮癰之輩,看你們能得意幾時?”
    大隊人馬浩浩蕩蕩入城。
    盡管天寒地凍,郡守林安國還是盡力營造出了足夠的排場,凈水潑街,百姓駐足,以顯示對天使的尊重。
    午后,郡守府內(nèi)喜氣洋洋,熱浪驅(qū)散了嚴寒。
    殺豬宰羊,大擺宴席。
    林安國作為東道主,親自作陪宋廉,幽州來的官員、帥司將官以及本地有頭臉的官員如龐仁等,皆在席間。
    觥籌交錯,笑語喧嘩。龐仁圓臉上笑容可掬,如同綻開的老菊,端著酒杯穿梭于各桌之間。
    敬酒、說好話,那是賊溜無比。
    他尤其圍著那些京城來的低階官員和幽州方面的隨員打轉(zhuǎn)。
    幾杯黃湯下肚,便與人口稱兄弟,勾肩搭背,顯得異常熱絡(luò)。
    似無意間,他便打探到了不少關(guān)鍵消息:欽差隊伍在幽州收了哪些厚禮、某些官員的脾氣喜好如何。
    更重要的是,他確認了幽州方面趁此機會往燕北郡安插了一個姓孫的判官,而那個名為蘇珩的軍寨監(jiān)鎮(zhèn)官,果然也隨隊前來,席間對幽州上官和欽差極盡奉承之能事,意圖再明顯不過。
    宴席散后,龐仁臉上的醉意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精明與冷厲。
    他立刻喚來心腹唐毛毛,拉到僻靜處,低聲急速吩咐:
    “你速速返回軍寨,稟報秦將軍!”
    “就說果然不出大人所料,幽州那幫老雜毛動手了!”
    “一是往郡里塞了個判官孫淼,是幽州孫家的人,來分林大人的權(quán)!”
    “二是軍寨那個監(jiān)鎮(zhèn)官蘇珩已經(jīng)來了,此獠在宴席上全程阿諛奉承,令人作嘔,絕非善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