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非直接示好,但這份間接的不落井下石,甚至可稱以德報怨的舉動。
在她歷經(jīng)生死,看透冷暖的心中,激起的波瀾遠比那些虛情假意的問候要深刻得多。
人心都是肉長的,尤其是在鬼門關(guān)前走了一遭之后。
太后看著下面那對母子,一個撒潑告狀,一個蠻橫無知,心中那桿本就微微傾斜的天平,徹底倒向了另一邊。
她輕嘆一口氣,待端親王妃哭訴得差不多了。
逐漸端親王妃聲音漸歇,抬起淚眼婆娑的臉期盼地望著太后時,太后才緩緩開口,語氣平淡得沒有一絲波瀾。
“皇貴妃協(xié)理六宮,管教皇子公主,約束宮闈,乃是皇上親授的職責,是她的分內(nèi)之事?!?
端親王妃一愣。
太后繼續(xù)道,目光落在承哥兒身上。
“承哥兒在御花園中,沖撞公主,搶奪御賜之物,甚至意欲動手,此舉確屬不當?!?
端親王妃沒想過,太后竟然不向她說話!
太后似是沒看到她變化的表情,繼續(xù)道:“皇貴妃出制止,并提醒你嚴加管教,何錯之有?依哀家看,她已是顧全了你的顏面。”
“母后?!”
僵了很久,端親王妃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驚愕地瞪大了眼睛,聲音都變了調(diào)。
這和她預想的完全不同!
太后不是最疼承哥兒,也最該厭惡那個致使端親王之死的水仙嗎?
端親王妃難以接受而沉默的時候。
一旁承哥兒見一向疼愛自己的皇祖母非但不幫自己說話,反而好像是在說自己的不是,立刻不干了。
他小嘴一癟,當場就在地上打起滾來,一邊滾一邊嚎哭。
“皇祖母壞!皇祖母不疼承哥兒了!我要回家!我不要在這里!哇——!”
他這毫無規(guī)矩,甚至就地撒潑打滾的模樣,更是讓太后眉頭緊緊鎖起。
她心底那最后一絲因為血緣而產(chǎn)生的憐惜也淡了下去。
“安靜點!”
太后難得的厲聲呵斥,雖因中氣不足而顯得有些虛弱。
但那久居上位的威嚴仍在,頓時將承哥兒的哭嚎嚇停了一瞬。
太后看著被嚇得噤聲,卻依舊滿臉不服氣的孫兒,又看向一臉難以置信的端親王妃,心中那個盤旋了許久的念頭終于變得清晰而堅定。
她沉下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瞧瞧!瞧瞧這孩子,都被你嬌慣成什么樣子了!目無尊長,蠻橫無理,在哀家面前尚且如此,在外面還了得?!”
她深吸一口氣,語氣加重。
“翊瑞……便是前車之鑒!若非自幼溺愛無度,疏于管教,何至于……何至于落到那般田地!你再這般帶下去,這孩子,怕是也要被他生生毀了!”
說著,不等端親王妃反應過來,太后已直接下令。
“承哥兒,暫且留在哀家宮中……哀家親自來管教?!?
“你,回府去吧。無事,不必時常進宮了。”
“母后!不可啊!”
端親王妃如遭五雷轟頂,瞬間慌了神,什么儀態(tài)也顧不上了,撲到太后榻前,抓住太后的衣袖哀求。
“母后!不可啊!承哥兒是臣妾的命根子!他從小就沒離開過臣妾身邊,他離不開臣妾??!臣妾知錯了,臣妾回去一定嚴加管教!求母后開恩,不要把承哥兒從臣妾身邊帶走??!”
承哥兒也終于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嚇得哇哇大哭,緊緊抱住母親的腿:“娘!娘!我不要離開娘!”
太后看著腳下哭作一團的母子,眼中閃過一抹復雜,但更多的是決然。
她用力抽回自己的衣袖,語氣轉(zhuǎn)冷,帶著深宮沉浮數(shù)十載積累的威勢。
“正是因為你視若命根,才這般溺愛無度,縱得他無法無天!難道你想讓他步其父后塵,將來也落得個身敗名裂的下場嗎?!”
她不再看端親王妃絕望的臉,對著侍立一旁的宮人揮了揮手,疲憊地閉上眼:“哀家心意已決,休再多!來人,送端親王妃出宮!”
“是!”
幾個嬤嬤立刻上前,半是攙扶半是強制地將哭喊掙扎,幾乎癱軟的端親王妃從地上架了起來。
嬤嬤們不顧她的哀求和世子的哭嚎,毫不留情地拖出了慈寧宮正殿。
端親王妃被拖行著,發(fā)髻散亂,珠釵掉落。
昔日尊貴的親王妃,如今被奪子,此刻狼狽不堪。
只剩下絕望的哭喊在慈寧宮的庭院中回蕩,最終消失在宮門之外。
太后深深嘆了口氣,看著被宮女勉強拉住,仍在抽噎,卻明顯被這陣勢嚇住了的承哥兒,目光復雜難辨。
留下他,是保全,亦是束縛,更是她對那個不成器兒子最后的一份責任。
只有管好承哥兒……她才能對得起小兒子在天之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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