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電監(jiān)護接上，護士長，聯(lián)系ct！”

“收縮壓180mmhg，“烏拉地爾12.5mg靜推，20%甘露醇250ml快速靜滴！甘油果糖250ml備用！”

監(jiān)護儀尖銳的報警聲中，護士高聲復述：“烏拉地爾12.5mg靜推完畢！”

“手術室通了沒？”白大褂轉頭吼向護士，“告訴他們，5分鐘內必須清場！”

“家屬呢，家屬跟著！”

覽子跑了兩步，回頭一看他媽還愣在那。

”媽，媽！叫你呢！“

覽子媽此刻完全慌了神，她本想訛點錢，可做夢也沒想到，成了現(xiàn)在的局面。

兒子的呼聲，擾斷她的耳鳴，將她從模糊的畫面回到現(xiàn)實。

走廊，無止境的走廊...

從病房到手術室，一路狂奔，但她卻不知道自己這一路是怎么過來的，再回過神時，她眼前擺著一份文件，手里握著一支水筆。

她揉揉眼，卻看不清紙上的字，只聽見淚水砸在紙上，發(fā)出啪嗒啪嗒的聲響。

“別猶豫了，病人馬上需要開顱手術！”

“媽！快簽字啊，救爸爸！救爸爸！”覽子看著被奪了舍的媽，氣的牙根癢癢，他想起爸爸吵架時，曾無數(shù)次說過的話：要不是為了兒子，我受你這個氣！早就跟你離了！

想到這里，他再一次產(chǎn)生了那個強烈的念頭：趕緊長大，離開她，離開這個家。

自從因為名字被抽了兩巴掌的那天起，他就有了這種想法。

情緒失常的媽媽，常年酗酒的爸爸，在這種家庭環(huán)境里，他從沒體驗過什么是愛，他只覺得，做孩子真痛苦。

那種痛苦，不是撕心裂肺，剔骨挖肉，而是扎進手指的木刺，是飛進眼里的小蟲，是總在他以為一切都要好起來的時候，突然刺痛他一下，提醒他現(xiàn)實的一切，正無可挽回的發(fā)生著。

而他，作為一個任人擺布的孩子，除了忍著，除了適應，毫無辦法。

唯一獲得救贖的希望，就是長大，離開他們，離開家。

覽子一把奪過筆，“我簽，我簽！”

“哎哎哎，小伙子，你不可以簽，必須你媽媽簽，家屬，家屬？家屬！快點考慮，病人等不了了！”

“啊？哦哦，手...手術...手術....“覽子媽呼吸短促，六神無主，她大腦一片空白，只覺得，手里這支筆，好重，“大夫...我...我男人手術...要多少錢...”

“韓玉鳳！你簽字啊！簽字??！”覽子急得哭了出來，退到窗戶邊上，“我看出來了，今天你他媽非要把我爺倆鬧死，你才滿意，你簽不簽，我告訴你，你要不簽，我現(xiàn)在就從這跳下去！”

“我...嗚哇哇哇哇哇...”

話還沒說出口，她又掩面哭了出來，隨后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給兒子磕起頭來，嘴里烏拉烏拉地嘟囔著聽不懂的話。

一直守在身后的校領導，見狀圍過去，想扶她起來，但她渾身癱軟，胳膊像提線木偶，使不上力，只好幾個人將她架起來。

“大姐，錢的事咱們一起想辦法，救人要緊！”

“對，救人要緊！”

眾人你一我一語，這字才終于簽上。

看著親筆寫下的字，覽子媽又是一陣心酸，她突然覺得，這桿筆寫上去的，不是她韓玉鳳的名字，而是她的半條命。

她抱著覽子，一個勁的哭，她好害怕，她的天塌了。

覽子也哭，可他不是因為害怕才哭，而是因為恨，對自己的恨，他咬著牙，任憑眼淚咸咸地淌進嘴里，發(fā)誓要活出個人樣。

手術室的門合上了，韓玉鳳依偎在覽子弱小的身軀旁，淚已經(jīng)哭干了，她目光呆滯，一直嘟囔著：“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

覽子挺直腰板，撐住媽媽的身體，他直勾勾盯著那扇門，盯著“手術中”那三個紅字，他有種預感，強烈的預感，他的家，要散了。

門開了。

那一天，他如愿長大了，只是這一切，都來得太過突然，只是長大的代價過于沉重，只是現(xiàn)在，他又想做回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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