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杜家村那間彌漫著紙墨清香的工坊內(nèi),李世民君臣幾人正因窺見未來輿論權(quán)柄的雛形而心潮澎湃,開始為那足以影響國運的“官報”擘畫藍(lán)圖。
李世民乾綱獨斷,當(dāng)場任命以剛直清正著稱的魏征總攬其事。杜遠(yuǎn)見狀,也適時上前一步,順勢推薦了自己最為倚重的臂膀。
“老李,”杜遠(yuǎn)語氣自然,帶著毋庸置疑的信賴,“子騰是跟我光著屁股在杜家村長大的兄弟,人品能力,絕對靠得住。這些年,他跟著我,四書五經(jīng)、格物算學(xué),一樣沒落下,更重要的是,對我鼓搗出來的這些新玩意兒,理解最深,上手最快。
辦事更是沒得說,之前我遭人暗算,就是他豁出命去,替我擋了那致命一刀?!彼峒巴?,看向身后那青年的目光中,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器重與過命的交情。
李世民聞,目光越過杜遠(yuǎn),落在他身后那個身形挺拔、面容堅毅、眼神沉靜如水的年輕人身上。見杜子騰雖身著布衣,卻自有股不卑不亢的氣度,遂微微頷首:“既是杜卿力薦,又有護主忠勇之功,朕便準(zhǔn)你所請。杜子騰,即日起,你便協(xié)助魏大夫,籌建報務(wù)諸事,須得勤勉謹(jǐn)慎,不可有負(fù)朕望?!?
杜子騰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步,單膝及地,動作干凈利落,聲音沉穩(wěn)有力,如同磐石相擊:“草民杜子騰,領(lǐng)旨!定竭盡駑鈍,不負(fù)陛下天恩,不負(fù)公子信重!”他深知,腳下這一步,將是他告別田間隴畝,真正踏入這波瀾壯闊時代洪流的關(guān)鍵開端。
就在李世民等人于杜家村內(nèi)躊躇滿志,準(zhǔn)備執(zhí)掌這新生輿論利器,開創(chuàng)一番新局面的同時,長安城內(nèi),那些盤根錯節(jié)、底蘊深厚的世家門閥,尤其是被推至風(fēng)口浪尖的五姓七望,也并未如表面那般沉寂,而是于暗處緊鑼密鼓地謀劃著。
博陵崔氏在長安城永嘉坊那座深不見底的宅邸內(nèi),一間門窗緊閉、簾幕低垂的密室里,氣氛壓抑得如同暴風(fēng)雨前濃稠的死寂。
空氣中彌漫著昂貴的龍涎香,卻絲毫無法驅(qū)散那彌漫在每個人心頭的陰霾。幾位崔氏在京的核心人物,面色鐵青,連同清河崔、范陽盧、趙郡李、滎陽鄭等幾家在京能話事的代表,如同暗夜里的梟鳥,齊聚于此。
燭臺上的火焰不安地跳躍著,在墻壁上投下扭曲晃動的陰影,映照著一張張或因憤怒而扭曲、或因驚懼而蒼白、或因算計而陰沉的臉龐。
“查清楚了!幾乎可以肯定,那所謂的‘長安報’,那妖惑眾之物,源頭必在杜家村無疑!”一位身著紫袍、須發(fā)皆白的老者猛地一拍身前紫檀木案幾,震得案上那套價值連城的越窯青瓷茶具“哐當(dāng)”作響。
他正是崔仁師的族叔,在崔氏族內(nèi)地位尊崇,此刻卻因極致的憤怒,手指都在微微顫抖,“除了那個不知從哪個石頭縫里蹦出來的杜遠(yuǎn),誰還有這等鬼蜮伎倆?
誰能憑空變出如此多廉價如土的紙張?誰能有如鬼神相助般,一夜之間印制出成千上萬份一模一樣的妖書?!”
“杜遠(yuǎn)!又是這個該死的杜遠(yuǎn)!”范陽盧氏的代表,一個面容精悍的中年人,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這幾個字,眼中閃爍著怨毒的光芒。
“先是以那些奇技淫巧之物蠱惑君心,壞我世家數(shù)百年清譽于前(指之前那些無所不在的揭帖),如今更是變本加厲,弄出這等直指人心的妖物,煽動無知愚民,聚眾叩闕,構(gòu)陷我等百年清流!此獠不除,我等世家高門,必將永無寧日,根基動搖!”
“除?如何除之?”趙郡李氏的一位老者相對沉得住氣,他緩緩捋著花白的胡須,眉頭緊鎖成一個深刻的“川”字,聲音帶著一絲疲憊與無奈,“上次精心策劃的刺殺,功敗垂成,已然打草驚蛇。
如今那杜家村被那小賊經(jīng)營得如同鐵桶一般,水潑不進(jìn)!更有程知節(jié)、尉遲敬德家那幾個莽夫崽子,領(lǐng)著如狼似虎的家將部曲日夜護衛(wèi)。
更遑論,經(jīng)此一事,陛下顯然對其更為看重,暗中豈會沒有安排?此刻再行險著,只怕是畫虎不成,反類其犬,徒然授人以柄,將我等置于萬劫不復(fù)之地!”
這番冷靜到近乎冷酷的分析,像一瓢帶著冰碴的冷水,狠狠澆在了一些被怒火沖昏頭腦的人心上。
是啊,明刀明槍的彈劾,對方有圣眷護體;陰狠毒辣的刺殺,已然失敗且后果嚴(yán)重。那杜遠(yuǎn),仿佛一個滑不溜手的泥鰍-->>,又像一個渾身是刺的豪豬,讓他們這些習(xí)慣了高高在上、一可決他人生死的世家,竟感到無處下口,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力感在密室中彌漫開來。
“難道……難道就眼睜睜看著那黃口小兒,憑借這不知所謂的‘報紙’,顛倒是非黑白,操控市井愚論,一步步將我等的顏面踩在腳下,將這千年的規(guī)矩攪得天翻地覆不成?”滎陽鄭氏的代表不甘地低吼,拳頭緊握,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