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將上海老城廂邊緣那片待拆遷的里弄區(qū)浸染得如同一頭匍匐的、傷痕累累的巨獸。
這里曾是繁華的市井,如今卻只剩下斷壁殘垣、門窗洞開的廢棄房屋,
以及蜿蜒其間、被碎磚爛瓦擠占得愈發(fā)狹窄的巷道。
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霉味、灰塵的氣息,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來自廢棄角落的腐臭。
沒有燈火,只有稀疏的星光和遠處城市天際線映來的微弱光暈,勾勒出這片廢墟鬼域般扭曲的輪廓。
寂靜,是這里的主宰,偶爾只有野貓竄過的窸窣聲,
或者不知名蟲豸的鳴叫,反而更添幾分死寂和陰森。
韓笑如同一個真正的影子,貼著一堵半塌的磚墻,呼吸壓得極低,幾乎與風聲融為一體。
他的目光死死鎖定著前方約三十米外,那個在廢墟間若隱若現(xiàn)的深藍色工裝身影——“清潔工”。
追蹤已經(jīng)持續(xù)了近一個小時,從相對規(guī)整的馬路區(qū),一路深入到這迷宮般的待拆遷區(qū)域。
韓笑的心弦越繃越緊,他憑借多年刑偵經(jīng)驗判斷,對方并非漫無目的地亂竄,
而是在有意識地向某個預(yù)設(shè)的、極其隱蔽的落腳點或撤離點靠近。
這里的復(fù)雜地形,既是追蹤者的噩夢,也是被追蹤者擺脫尾巴的天堂。
他不敢有絲毫大意,每一步都落在陰影里,
利用每一個墻角、每一個破敗的門洞作為掩護。
耳中,林一通過那面藏在屋頂高處、利用鏡片反射月光傳遞的、
極其隱晦的簡易光信號,依舊在穩(wěn)定地指示著方向。
但韓笑能感覺到,林一的信號也變得愈發(fā)謹慎和斷續(xù),
顯然,從制高點俯瞰這片如同被胡亂撕碎的棋盤般的區(qū)域,視野也受到了極大的限制。
“清潔工”的腳步明顯加快了,但節(jié)奏依舊控制得很好,沒有奔跑,只是一種更有效率的疾走。
他對這里的地形熟悉得令人心驚,仿佛早已將每一條岔路、
每一處拐角、甚至每一堆礙事的瓦礫都刻在了腦子里。
他時而消失在兩棟危樓之間的狹窄縫隙里,
時而又從另一頭意想不到的出口閃出,動作流暢得如同游魚入水。
韓笑不得不將追蹤距離進一步拉大,依賴林一的指引和自己的直覺,進行著高風險的前置預(yù)判。
他感覺自己就像在走鋼絲,稍有不慎,不僅會跟丟目標,更可能暴露自己,陷入極度危險的境地。
汗水浸濕了他的內(nèi)衫,緊貼在皮膚上,帶來一陣冰涼的黏膩感。
四周的黑暗和寂靜,像是有生命的實體,不斷擠壓著他的感官,
放大著每一個細微的聲響——自己的心跳聲,仿佛擂鼓般在耳邊轟鳴。
他們深入到了這片拆遷區(qū)的腹地。這里的房屋損毀更加嚴重,
有些甚至完全坍塌,只剩下幾根扭曲的房梁倔強地指向夜空。
道路幾乎被廢墟完全阻塞,只能勉強容一人側(cè)身通過。
“清潔工”的身影在其中靈活地穿梭,如同鬼魅。
韓笑在一堵塌了半邊的山墻后停下,微微探出頭,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前方。
目標消失在一排相連的、門窗都已不見的破敗平房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