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jié)案報告早已用最嚴謹?shù)姆晌臅袷綄懞?，證據(jù)鏈完美閉合，邏輯清晰。

上司表示了嘉許和勉勵，同事們投來敬佩甚至略帶敬畏的目光。

但韓笑獨自一人坐在辦公室里，窗外是上海灘永不熄滅的、象征著無盡欲望與活力的霓虹，

他卻感到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與…一種近乎虛無的冷峻。

他抽著煙，煙霧繚繞中，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墻壁，看到了這個城市的兩面：

一面是外灘的璀璨、舞廳的喧囂、百貨公司的琳瑯滿目；

另一面則是碼頭區(qū)的骯臟、貧民窟的掙扎、

以及眼前這樁案子里所揭示的、浮華頂尖處那更加精致、也更加腐臭的罪惡。

他見識過底層為生存而掙扎的赤裸野蠻，也打擊過幫派為利益而火并的血腥直接。

但這一次，他捅破了那個金光閃閃的泡泡，見識了另一種犯罪：

用最精致的香水、最優(yōu)雅的禮儀、最專業(yè)的學識、

最復雜的謀劃，包裹著最原始、最卑劣的嫉妒與貪婪。

這種犯罪，更隱蔽、更冷酷、更徹底地踐踏人倫與良知，其造成的破壞力也更為深遠和徹底。

“繁華背后…”他低聲自語，聲音沙啞，

將煙蒂狠狠摁滅在早已堆滿的煙灰缸里，那動作帶著一種難以喻的煩躁與厭惡，

“…果然是爬滿了蛆蟲…每一寸錦繡下面，都是膿血和爛肉…”

他甚至在那份官方結(jié)案報告的最后，用冷硬的筆觸，額外附上了一頁純個人的、手寫的評語：

“此案警示，極致的物質(zhì)繁榮若缺乏相應的道德約束與精神追求，

將滋生遠比貧困更邪惡、更偽善、更具毀滅性的罪孽。法律能懲戒個體，卻難凈化整個泥潭?！?

這份評語后來被他的上司看到，皺著眉頭，用紅筆重重地劃掉了，

批注道：“過于憤世嫉俗，偏離客觀，不得入檔?！?

他想起了唐少明最后那句低語：“…‘他們’…不會放過你的…”

這不像是一個瘋子的單純恐嚇。

它像一根冰冷的、帶有倒刺的毒針，扎在他的心里，隱隱作痛。

唐少明的實驗室技術(shù)、穩(wěn)定可靠的毒物來源、復雜的資金轉(zhuǎn)移渠道…

這一切，真的僅憑一個被邊緣化的少爺和一個南洋的堂兄就能完全掌控？

背后是否還有更深的影子、更龐大的網(wǎng)絡在提供支持或默許？

自己這次撕破臉皮的追查，是否真的觸動了一個更龐大、更黑暗的利益共同體那敏感的神經(jīng)？

幾天后，巡捕房舉辦了一個小型的、內(nèi)部性質(zhì)的結(jié)案宴，

算是慰勞連日辛苦、承受了巨大壓力的探員們。

氣氛并不熱烈，菜肴精致，卻少有人動筷，酒喝得有些悶。

大家都有些沉默，似乎還未從案件的陰郁氛圍和它所揭示的冰冷現(xiàn)實中完全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