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如同上海灘永無止境的嘆息，在午夜過后驟然加劇。

豆大的雨點砸在匯通銀行那扇厚重的青銅雕花大門上，發(fā)出沉悶的、如同擂鼓般的巨響，

又被門外寬闊的霞飛路（今淮海中路）上奔流的渾濁積水吞沒。

雨水沖刷著花崗巖外墻，沿著羅馬柱的凹槽匯成瀑布，在銀行門口匯成一片汪洋。

街燈昏黃的光暈在濕透的柏油路面上暈染開，破碎搖曳，如同鬼魅的瞳孔。

空氣里彌漫著濃重的濕氣、鐵銹味，以及一種被雨水浸泡后散發(fā)出的、

城市深處特有的、混合著煤灰和腐爛落葉的腥膻氣息。

凌晨三點四十五分，匯通銀行地下金庫區(qū)。

空氣冰冷刺骨，帶著一種金屬和混凝土混合的、常年不見天日的陰森霉味。

巨大的、鑲嵌著黃銅鉚釘?shù)膸扉T緊閉著，門楣上方懸掛著一盞功率強大的防爆白熾燈，

慘白的光線將門前一小片區(qū)域照得亮如白晝，更襯得四周角落的陰影深不見底。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難以喻的緊張氣息，混雜著濕透的羊毛制服散發(fā)的潮氣、

廉價煙草的焦油味，以及一種……冰冷的恐懼。

行長喬治·霍華德（geehoward），一個頭發(fā)花白、

身材高大但此刻脊背微駝的英國人，穿著皺巴巴的晨禮服，臉色慘白如紙，

額頭布滿細密的汗珠，在慘白的燈光下閃爍著油光。

他焦躁地踱著步，鑲銀手杖的金屬包頭敲擊在堅硬的水磨石地面上，

發(fā)出“篤、篤、篤”的單調(diào)回響，每一下都像敲在在場每一個人的心臟上。

他的貼身秘書，一個同樣面色慘白的年輕中國男子（陳秘書），

捧著個打開的硬殼文件夾，手指微微顫抖，

上面攤著幾張文件，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兩名穿著深藍色制服、腰間挎著沉重毛瑟駁殼槍的匯通銀行內(nèi)部警衛(wèi)，

如同兩尊被雨水打濕的石像，僵硬地站在庫門兩側(cè)。

他們的制服濕了大半，褲腳沾滿泥點，眼神空洞地望著那扇緊閉的庫門，仿佛里面關(guān)著擇人而噬的怪獸。

旁邊站著公共租界中央巡捕房的兩名巡警，

穿著同樣濕透的黑色雨衣，臉上帶著長途奔襲后的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茫然。

為首的警長杜沖，此刻正煩躁地抓著他那頂同樣濕透的警帽，

嘴里叼著一支被雨水淋得半濕的雪茄，煙頭明明滅滅，映著他那張肥胖而陰沉的臉。

“霍華德先生！杜探長！”

一個穿著銀行高級職員制服、戴著金絲眼鏡的中年男人（金庫主管周世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