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是最合適的刀。
這一遍犁下去,將斬盡舊秩序、舊權(quán)貴、舊利益。
官、紳、商、儒,乃至富甲天下的第一王。
全都在這犁刀之下。
只有把腐肉鏟凈,新的根莖才能得以重生。
袁可立起身,理了理衣襟,緩緩跪向京城的方向。
“臣,袁可立,接旨!”
他懂了為何陛下讓他坐鎮(zhèn)陜西。
也欣然接下了這份注定不會被宣之于口的圣旨。
……
袁可立在渭南一連待了七日。
這七日他既未召見地方官,也未踏出縣衙半步。
他一直在徹夜不眠地制定方案。
七日后,孫傳庭率一萬八千榆林軍抵達。
這支軍隊身上無一件制式甲胄,唯在頭上纏著一條紅布。
這條紅布已成了大明最令人膽寒的標志。
因為他們來自榆林。
“無需留在我身邊聽令?!?
袁可立將一張紙遞給孫傳庭。
“依此路線行進賑災(zāi)?!?
孫傳庭接過。
只見那紙上畫滿密密麻麻的線條。
“末將得令!”
雖為賑災(zāi),袁可立未給他一粒糧、一兩銀。
只是把早已準備好的,以他本人名義簽署的厚厚一疊欠條給了孫傳庭。
這些欠條的收信人,皆是陜西的豪紳富戶。
“國難當頭,爾等必要盡輸家財,以佐大明度此劫。
盡輸家財者,災(zāi)后可赴京城,向本閣取回本錢與利息;
推諉不借者,以通敵賣國論處?!?
拿的是欠條,去借的是持刀的軍隊。
同樣的命令,很快送到周遇吉手里。
而給曹文詔的命令,卻截然不同。
曹文詔接令后,開始登記造冊,并向西安加速行軍。
京營方面,朝廷準備募兵二十萬,周遇吉與英國公張維賢分路而行,向西安推進。
與此同時,朝廷的賑災(zāi)糧由一萬名禁軍押送入陜,抵達后由袁可立節(jié)制。
就在賑災(zāi)糧抵達渭南城外的那天,暴亂爆發(fā)了。
饑民蜂擁而上,沖垮施粥處,十余人死傷。
袁可立大怒。
他親自率人趕赴城外,將搶糧者盡數(shù)捕獲,塞入木籠,暴曬致死。
災(zāi)民們驚懼退散,而官員與富商卻心中暗喜。
欽差大人是站在他們這邊的。
……
翌日,袁可立召集十余縣官員與富商,在朱熹圣人廟前設(shè)香案。
他拈香而拜。
“圣人在上!
今袁可立攜十數(shù)縣商賈官吏,對天盟誓。
愿盡捐家財,以助大明度此劫。
若誠心奉國,愿圣人庇佑子孫平安富貴;
若有欺誑隱匿,則家破人亡,永世不得翻身!”
說罷,他轉(zhuǎn)身,目光掃過眾人。
“諸位,立誓吧?!?
富商們面面相覷,誰都不敢開口。
一個肥頭大耳的縣官上前一步,擠出諂笑。
“袁閣老,小人家貧,愿捐出全部財產(chǎn),銀十五兩,麥五十石。”
隨即眾人紛紛附和。
“家貧,愿捐二十石?!?
“下官貧寒,愿變賣房產(chǎn)助賑災(zāi)。”
袁可立看著他們,神情冷漠。
他們掏空陜西,使百姓易子而食,街巷白骨遍地。
他們該死。
袁可立緩步上前,停在那名大肚縣官面前。
“你說自己家貧?全家上下只有銀十五兩?”
那人連忙躬身:“回閣老,下官素敬海瑞大人,也立志清廉為官?!?
“好。好得很!”
袁可立拍了拍那人的肩膀。
“我大明正需要你這樣的清廉之官。老夫當即上奏,請陛下嘉獎!”
那人欣喜若狂,連連叩謝。
其余人暗暗后悔,恨沒早出頭。
然而袁可立的下一句話,讓他們?nèi)忌盗恕?
“錦衣衛(wèi),即刻查抄他所在縣衙及家產(chǎn)。
若當真清廉,發(fā)六百里加急上奏陛下,請功封賞!”
話落轉(zhuǎn)身而去,連看都未看眾人一眼。
機會他給了。
他們放棄了這唯一活命的機會。
這日之后,陜西的風向徹底變了。
袁可立用一場立誓給孫傳庭、曹文詔、周遇吉打了個樣。
他已動了殺心。
并決意要把這名聲替陛下扛在自己身上。
.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