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志站在爬犁旁。
目光灼灼,死死盯著那頭最雄壯、獠牙最猙獰的野豬王。
連那粗糙的皮毛,在昏暗天光下都仿佛泛著一層誘人的油光。
他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混合著血腥和松針的獨(dú)特氣味,嗆入肺腑。
猛地,他扯開嗓門,對著黑壓壓、幾乎堵死了整條路口的人群,用盡全身力氣吼道:“鄉(xiāng)親們!都靜一靜!聽我說一句!”
喧鬧嘈雜的人聲,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猛地掐住,瞬間低了下去。
只剩下此起彼伏的粗重喘息,和寒風(fēng)吹過光禿禿樹梢發(fā)出的嗚咽聲。
幾百雙眼睛,齊刷刷地聚焦在趙大志身上。
更聚焦在他身旁那頭龐大得令人心悸、散發(fā)著原始野性氣息的野獸尸體上。
“這頭!這頭最大的野豬!”
趙大志蒲扇般的大手,帶著激動,重重地拍在那硬邦邦、冷冰冰的豬身上。
聲音因?yàn)闃O度的興奮而微微顫抖,每一個字都像小石子般,清晰地砸在每個村民的心坎上。
他的目光快速掃過人群,掃過那些寫滿震驚、羨慕、難以置信的臉龐,帶著一種即將宣布天大喜訊的亢奮。
“是咱們青山兄弟,念著隊(duì)里鄉(xiāng)親們一年到頭的辛苦,日子過得緊巴!”
“特意拿出來,送給咱們生產(chǎn)隊(duì)的!”
轟——!
人群像是被投入了一顆無聲的炸雷。
短暫得令人窒息的死寂之后,猛然爆發(fā)出比剛才猛烈十倍不止的喧囂!
“啥?!給……給隊(duì)里?!”
“這、這三百多斤的大家伙?!”
一個頭發(fā)花白、胡子拉碴的老爺子激動得渾身直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使勁掏了掏。
“我的親娘嘞!陸青山……他、他真舍得啊!”一個穿著花棉襖的婆娘尖叫起來,聲音都因?yàn)榧佣瞬?,眼珠子瞪得溜圓,仿佛要從眼眶里跳出來。
“這得多少肉??!多少油??!今年過年,俺家娃子也能正經(jīng)吃頓肉了!”一個精瘦的漢子激動地狠狠拍著自己的大腿,眼眶瞬間就紅了。
無數(shù)道目光,帶著滾燙的溫度,如同探照燈般瞬間匯聚到陸青山身上。
震驚。
難以置信。
甚至帶著幾分不可思議的敬畏。
還有一種突如其來的、巨大的感激之情,如同洶涌的暖流,瞬間沖散了冬日的嚴(yán)寒,在冰冷的空氣中彌漫、升騰。
“青山兄弟說了!”
趙大志趁熱打鐵,聲音拔得更高,幾乎要蓋過所有嘈雜的議論。
“沒有隊(duì)里幫忙,這山里的寶貝他也弄不回來!”
“大家伙兒都辛苦了,這頭豬,就算是他請大家伙兒吃肉,一起沾沾這喜氣,過個肥年!”
他目光銳利地再次掃過人群,尤其在幾個平日里最愛嚼舌根、最愛看陸家笑話的婆娘臉上,重重地頓了一下。
那眼神,帶著不容置疑的警告。
“誰有本事打著獵物,那是人家的能耐!”
“隊(duì)里出人幫忙是應(yīng)該的!”
“但青山兄弟這份心意,這份敞亮勁兒,咱們?nèi)宥嫉糜浿?!都得感謝青山兄弟!”
人群再次安靜了片刻,似乎在消化這巨大的驚喜。
不知是誰,第一個扯著嗓子,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哽咽,喊了出來。
“感謝青山兄弟!”
這一聲,如同點(diǎn)燃了早已堆滿的干燥柴火。
瞬間,山呼海嘯般的感謝聲爆發(fā)了!
“感謝青山兄弟!”
“青山兄弟敞亮!是條真漢子!”
“陸知青有本事!往后誰還敢在背后瞎咧咧!”
喊聲此起彼伏,如同洶涌的潮水,一浪高過一浪,熱烈而真誠,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
那些目光中殘存的最后一絲嫉妒和懷疑,在這一刻,在實(shí)實(shí)在在、沉甸甸的好處面前,被沖刷得干干凈凈。
取而代之的,是發(fā)自肺腑的感激和敬佩!
陸青山迎著這山呼海嘯般的感謝聲,臉上依舊沒什么太大的波瀾。
只是那雙深邃如寒潭的眸子,緩緩掃過一張張因?yàn)榧佣鴿q紅的臉龐。
他對著趙大志,對著黑壓壓的村民們,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
平靜的聲音卻帶著一股讓人信服的力量,清晰地傳到每個人的耳朵里。
“趙叔,鄉(xiāng)親們,這都是應(yīng)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