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桌正中央，擺著一張鑲了黑框的黑白照片，照片里的男人眉眼銳利，輪廓分明，正是那曾半部化龍、連名字都鮮少有人敢提的存在。

而供桌下方，穩(wěn)穩(wěn)放著一個密封的青釉壇子，壇口裹著幾層油紙，看得出來是被精心照料著的。

崔奶奶走到桌前，先抬手拂了拂照片上并不存在的灰塵，指腹在相框邊緣反復(fù)摩挲，動作輕得像怕驚擾了什么。

即便被惡魔的護(hù)照影響著，她的眼神里還是纏了絲化不開的悵然，直到指尖觸到冰涼的壇身，才深吸一口氣，彎腰去搬——壇子看著不大，卻沉得很，她手臂繃起青筋，指節(jié)都泛了白，顯然用了十足的力氣。

“我來?！?

林夕上前一步，伸手接過壇子，入手的重量比預(yù)想中更沉。

骨灰沒有這么重，應(yīng)當(dāng)是罐子本身就很重。

他瞥見崔奶奶抬手擦了擦眼角，渾濁的淚水順著皺紋滑下來，滴在供桌的木面上，暈開一小片濕痕。

“這一天，還是來了啊……”

她的聲音發(fā)顫，不像方才那般中氣十足，倒添了幾分老態(tài)的沙啞，“你要拿他走，就拿吧——趁我這老婆子，還沒回過神來跟你拼命?！?

林夕抬眼看向她，方才還硬朗的老人，此刻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肩膀微微垮著，眼底的紅血絲混著淚水，連嘴角的紋路都透著掩不住的憔悴。

他沉默片刻，指尖輕輕叩了叩壇身，語氣是難得的溫和：“不會有事的，我向你保證?！?

林夕抬手一揚，時光包袱巾緩慢展開，穩(wěn)穩(wěn)覆在青釉壇子上。

布料邊緣剛觸到壇身，便泛起細(xì)碎的銀藍(lán)色光紋，像有生命般順著壇口縫隙往里鉆。

他垂眸，聲音低沉而清晰，詩句隨光紋一同擴(kuò)散：“唯有久經(jīng)魚水情，堪托重任。”

話音落時，壇子突然震顫起來，密封的壇口“?！钡貜楅_，灰白色的骨灰竟順著光紋浮了出來，在半空聚成一團(tuán)旋轉(zhuǎn)的灰霧。

銀藍(lán)光紋裹著灰霧急速收縮，先是勾勒出模糊的骨架輪廓——頸椎節(jié)節(jié)分明，肋骨如傘骨般撐開，指骨的紋路都清晰可見；緊接著，淡粉色的肌理從骨骼上蔓延，皮膚、血管、毛發(fā)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不過瞬息，一個身形佝僂、面色蒼白的老人虛影便浮在半空，連衣角的褶皺都帶著歲月的陳舊感。

“回來吧，知曉一切的人。”林夕抬眼，目光落在虛影上，字句帶著穿透力，“回來吧。回到這座曾最尊重工農(nóng)、最善待外地人的城市?！?

時光包袱巾的光紋驟然暴漲，老人的虛影開始發(fā)生變化：佝僂的脊背緩緩?fù)χ保沙诘钠つw變得緊致，花白的頭發(fā)褪去霜色，逐漸染回烏黑——五十歲的滄桑被撫平，四十歲的沉穩(wěn)稍縱即逝，最終停在三十歲出頭的模樣，眉眼銳利，身形挺拔，英氣逼人得幾乎讓人不敢直視。

但林夕沒停。

他看著那道身影，眼底掠過一絲極淡的波瀾——他記得這人也是苦出身，年輕時定有過不服輸?shù)膭蓬^。

光紋再次涌動，年齡繼續(xù)回溯：二十五歲的銳氣，二十歲的青澀，最終定格在十七歲的模樣。

少年身形挺拔，眉眼間還帶著未脫的稚氣，卻已隱隱透著股凌厲的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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