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總會成的。
比如這一幕。
秋風(fēng)卷著碎葉打在老人佝僂的背上,她那頭枯槁的頭發(fā)摻著大半截白,像霜打過的荒草。
架子車被各種廢品壓得吱呀作響,紙殼子邊角卷著灰,塑料瓶里還晃蕩著殘水,鐵鉤子勾著的泡沫板被風(fēng)扯得嘩嘩響。
老人拉著車把的手暴著青筋,指節(jié)磨得發(fā)亮,每走一步都要往前傾半個身子,褲腳在地上拖出淡淡的灰痕,朝著遠(yuǎn)處那間矮趴趴的廢品站挪。
喬桂生和陳阿慶正巧撞見這一幕。陳阿慶眼疾手快,沒等喬桂生開口就沖了上去,一把攥住車把另一端,腰往下一沉,嘴里喊著“大娘,我來搭把手”,渾身的勁兒都使在胳膊上。
他額角很快滲出汗珠,后背的衣服被汗濡濕一片,卻半點(diǎn)沒嫌臟嫌累,反倒笑著回頭跟老人說:“您慢點(diǎn)兒,有我呢。”
喬桂生則走到老人身邊,聲音放得很輕:“大娘,您這是往廢品站去?看您累得慌,要不要歇歇?”
老人抬手抹了把臉,袖口蹭出兩道灰印,眼淚卻順著皺紋往下淌:“少年人……哦不,小伙子,我這把老骨頭不值當(dāng)歇。”
她抽了抽鼻子,聲音發(fā)顫,“都怪我那兒子,聽信了開發(fā)商的瞎話,把僅有的老房子折騰沒了。我們這些下崗工人,本就只有那間破屋……老伴兒早走了,兒子去年又在一場爭執(zhí)里沒了……”話說到半截,被一陣哽咽堵了回去。
陳阿慶正埋頭使勁,聽見這話喘著粗氣問:“大娘,那您沒養(yǎng)老金嗎?現(xiàn)在政策多好,總能有個保障吧?”
老人沒應(yīng)聲,只是望著車轱轆底下的土路掉眼淚,眼眶紅得像浸了血。
喬桂生在一旁輕輕嘆了口氣,聲音里帶著點(diǎn)沉郁:“阿慶,大娘是四十年前下的崗。那時候哪有什么養(yǎng)老金?后來有政策也是2000年以后的事了,她這情況……沒趕上?!?
三人一時都沒了話,只有架子車的吱呀聲和風(fēng)聲在巷子里蕩。
到了廢品站,老板扒拉著堆成小山的廢品,過了秤,慢悠悠數(shù)出幾張零錢,加起來還不到一百。
“就這點(diǎn)?”陳阿慶猛地提高了嗓門,臉漲得通紅,“拉這么一車,您看大娘累成什么樣,就給這點(diǎn)?良心過得去嗎?”他攥著拳頭,指節(jié)都發(fā)白了。
喬桂生趕緊拉住他,轉(zhuǎn)頭看向老人。
老人把那幾張皺巴巴的錢小心疊好,塞進(jìn)貼身的布兜里,拍了拍,又抬頭對倆年輕人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多謝你們了,小伙子……這世道,能有口飯吃就不錯了?!?
收廢品的老板蹲在地上,手里捏著桿銹秤,聲音透著股無奈:“小兄弟,真不是我摳。這泡沫塑料本就壓秤不值錢,大娘常來,我每回都多給了幾毛的?,F(xiàn)在行情就這樣,我這攤子也是朝不保夕,賺的還不夠交租金?!?
陳阿慶看他眼里的紅血絲,再瞅瞅大娘在一旁默默點(diǎn)頭,到了嘴邊的火氣硬生生憋了回去。這世道,誰不是在泥里趟著呢?
三人沒再多說,慢慢往巷外走。喬桂生提議找個地方歇歇腳,給大娘下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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