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新港市的鐵灰色天空被染上了一層更深的、帶著金屬反光的靛藍。城市的霓虹尚未完全亮起,一種冰冷的暮色籠罩著大地。
精武門后山,斷崖荒涼。風從光禿禿的崖壁間呼嘯而過,發(fā)出嗚嗚咽咽的悲鳴,卷起地上的碎石和枯草。遠處,城市模糊的輪廓如同蟄伏的鋼鐵巨獸,投下巨大的、令人窒息的陰影。
林戰(zhàn)站在斷崖邊一處背風的地方,手掌緊緊攥著那塊從藥膳堂撿回來的、形狀不規(guī)則的暗紋赤星砂碎片。碎片表面粗糙冰涼,但掌心卻能清晰地感覺到,一股微弱卻持續(xù)不斷的、如同心臟搏動般的灼熱感,正透過皮膚傳來,與他腰間那個緊貼著的黑色小盒產(chǎn)生著奇特的共鳴。
這種共鳴并非第一次出現(xiàn),但從未像現(xiàn)在這樣清晰而持續(xù)。仿佛這礦石碎片中,蘊藏著某種與黑盒同源的力量,或者……鑰匙?
他腦海中閃過小武白天在藥膳堂外偷偷對他說的那句話:“林師兄……我…我前天偷偷去后山采藥,在鷹嘴崖那邊…好像看到有人在挖一種顏色很深的石頭,跟你以前教我們認的赤星砂有點像,但紋路更密,還…還帶著點紫光!我想靠近看看,就被幾個穿黑皮夾克、戴著那種齒輪獠牙徽章的家伙給轟走了!兇得很!”
鷹嘴崖…深色帶紫光的礦石…鋼鐵獠牙的人…
藥膳堂被克扣的赤星砂供應(yīng)…陳梟那看似無意卻精準的一腳…還有腰間這神秘黑盒的異常反應(yīng)……
這些碎片般的線索,如同黑暗中閃爍的磷火,在林戰(zhàn)沉寂已久的心湖中投下了一絲微瀾。這礦石,絕非普通的赤星砂。它可能關(guān)乎精武門被蠶食的資源,甚至可能…與他自身的謎團有關(guān)。
更重要的是,小武那孩子心思單純,白天得罪了鋼鐵獠牙的人,難保他們不會報復(fù)。后山,尤其是鷹嘴崖附近,人跡罕至……
林戰(zhàn)不再猶豫。他將那枚灼熱的礦石碎片小心地貼身放好,深吸了一口帶著鐵銹和塵土味道的冰冷空氣,拖著依舊隱隱作痛的左腿,朝著斷崖更深處、更靠近鷹嘴崖方向的崎嶇小路走去。
暮色四合,光線迅速變得昏暗。風聲在嶙峋的怪石間穿梭,如同鬼哭。
很快,林戰(zhàn)就找到了小武描述的大致位置。在靠近斷崖邊緣一處極其隱蔽的石縫里,他果然看到了幾塊散落的、顏色暗沉如凝固血塊的礦石碎片!與藥膳堂那些不同,這些碎片的斷口還很新鮮,邊緣銳利,顯然是不久前才開采下來的。開采的手法粗暴,絕非精武門弟子那種帶著某種韻律和技巧的采集方式。
就在林戰(zhàn)蹲下身,準備撿起一塊仔細查看時,一陣壓抑的、帶著恐懼的嗚咽聲,順著風聲斷斷續(xù)續(xù)地飄了過來!
林戰(zhàn)心頭猛地一緊!他循著聲音,迅速而無聲地潛行過去,在一塊巨大的風化巖后面停住腳步,探出半個頭。
眼前的一幕,讓他瞳孔驟縮!
只見白天在藥膳堂被捏傷了手腕的小武,此刻被兩個穿著鋼鐵獠牙黑色皮夾克的混混堵在更靠近斷崖邊的一個凹坑里!小武背著一個破舊的藥簍,懷里死死抱著一株葉片肥厚、根須虬結(jié)、品相極佳的“鐵線止血草”——這是精武門藥廬目前最急需的基礎(chǔ)療傷藥材之一。他臉上沾滿了泥土和淚痕,眼睛驚恐地圓睜著。
一個混混正粗暴地搶奪著他懷里的藥草:“媽的!小兔崽子還敢反抗?老子白天就看你不順眼了!放手!”
另一個混混則用他那條金屬小腿,狠狠踢著小武的腿彎,獰笑道:“正好!‘博士’那邊最近缺幾個活蹦亂跳的‘實驗體’!把這小子帶回去,說不定還能換點賞錢!這小身板,夠‘博士’玩一陣子了!”
“不!放開我!這是精武門的藥!”小武哭喊著,死死護著懷里的藥草,如同護著最后的救命稻草。
“精武門?哈哈哈!狗屁!”搶奪藥草的混混啐了一口,金屬手臂猛地發(fā)力,眼看就要將小武連人帶草一起拽倒!
“住手!”
林戰(zhàn)再也無法旁觀,猛地從巖石后站了出來,發(fā)出一聲低沉的斷喝!他一步跨出,擋在了小武和那兩個混混之間。
兩個混混被這突如其來的喝聲嚇了一跳,待看清來人是誰時,臉上瞬間露出了錯愕,隨即化為濃濃的譏諷和不屑。
“哈?我當是誰呢?”那個金屬手臂的混混看清林戰(zhàn)那張蒼白憔悴的臉,和他那身破舊的灰布衫,頓時樂了,“原來是精武門那個掃地的廢物啊?怎么,白天在食堂沒挨夠訓(xùn),晚上跑這兒來找死充英雄?”
另一個混混也放松下來,抱著膀子,嗤笑道:“就憑你這風一吹就倒的德行?趕緊滾蛋!別妨礙大爺們辦事!不然連你一起抓回去給‘博士’當標本!”
林戰(zhàn)沒有理會他們的嘲諷,只是盯著那個抓著小武的混混,聲音低沉卻帶著不容置疑:“放開他,讓他走?!?
“喲呵?還真把自己當根蔥了?”金屬手臂混混被激怒了,臉上兇光畢露,“給你臉不要臉是吧?老子先廢了你這條瘸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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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他那只閃爍著冰冷金屬光澤的拳頭,帶著破風聲,毫無花哨地朝著林戰(zhàn)的腹部狠狠搗來!速度極快,力量十足!這一拳,足以打穿普通的木板!
林戰(zhàn)的戰(zhàn)斗意識早已刻入骨髓,身體下意識地想要閃避格擋。然而,腹部的舊傷——那是三年前留下的致命創(chuàng)傷之一——在勁風及體的瞬間,如同被點燃的炸藥般轟然爆發(fā)!
劇痛!撕裂般的劇痛瞬間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氣,動作不可避免地遲滯了!
砰!
沉悶的撞擊聲響起!
金屬拳頭結(jié)結(jié)實實地砸在林戰(zhàn)脆弱的腹部!
“呃啊——!”
林戰(zhàn)如遭重錘,眼前瞬間一黑,身體像一只被煮熟的大蝦般猛地弓起!一股腥甜味直沖喉嚨,他再也壓制不住,“噗”地噴出一口暗紅色的鮮血!整個人被這一拳的力道帶得踉蹌后退,重重撞在身后的巖石上,又無力地滑倒在地,蜷縮著身體,痛苦地抽搐著。腹部的舊傷仿佛被徹底撕裂開來,每一次呼吸都帶來刀絞般的劇痛。
“林師兄!”小武看到林戰(zhàn)吐血倒地,驚恐地尖叫起來。
“廢物!就這點本事也敢出頭?”金屬手臂混混甩了甩拳頭,仿佛沾上了什么臟東西,臉上滿是鄙夷。
“媽的,礙事!”另一個混混似乎覺得不解氣,又沖上來,對著蜷縮在地的林戰(zhàn)后背狠狠一腳踹去!
咚!
林戰(zhàn)被這一腳踢得在地上翻滾了好幾圈,口中再次涌出鮮血,直接滾到了懸崖邊緣!身下就是深不見底的黑暗深淵,碎石簌簌落下,消失無聲。冰冷的崖風卷起他破舊的衣衫,仿佛隨時要將他吞噬。
他掙扎著想撐起身體,卻牽動了全身的傷勢,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鮮血染紅了胸前的衣襟。視線模糊,意識開始有些渙散。
就在這時,一陣更加囂張、帶著貓捉老鼠般戲謔的笑聲從旁邊的樹叢后傳來。
“嘖嘖嘖,真是感人至深的同門情誼??!”伴隨著腳步聲,白天在藥膳堂見過的那個黃毛,帶著另外兩個混混,慢悠悠地走了出來。他那只猩紅的機械眼,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妖異的光芒,饒有興致地打量著懸崖邊如同待宰羔羊般的林戰(zhàn)和嚇傻了的小武。
黃毛走到近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掙扎的林戰(zhàn),嘴角咧開一個殘忍的弧度:“白天在食堂,蘇墨離那個娘們兒罩著你,讓你撿了條命。晚上還敢出來多管閑事?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
他活動了一下那只完好手臂的手腕,發(fā)出咔吧咔吧的骨節(jié)聲。同時,他那只改裝過的左臂發(fā)出輕微的機械嗡鳴,手腕下方“噌”地一聲,彈射出兩片閃爍著幽冷寒光的、形如螳螂前肢的鋒利臂刃!刃口在暮色中流動著死亡的光澤。
“正好!”黃毛舔了舔嘴唇,眼中閃爍著嗜血的興奮,“一個精武門的廢物,一個不知死活的小菜鳥,老子把你們倆一起打包帶回去!‘博士’最近對你們這些練古武的‘老古董’身體結(jié)構(gòu)很感興趣,特別是你這種‘前戰(zhàn)神’!雖然廢了,但底子還在,切片研究肯定有驚喜!”他一步步逼近,螳螂刀臂微微抬起,鎖定了林戰(zhàn)的脖頸。
“兄弟們,別弄死了!抓活的!今晚加餐!”黃毛獰笑著,下達了最后的命令。
冰冷的刀鋒寒意,混合著死亡的陰影,如同實質(zhì)的枷鎖,瞬間將林戰(zhàn)和小武徹底籠罩。身后是萬丈深淵,身前是閃爍著寒光的螳螂刀臂和四個兇神惡煞的改造人打手。
絕境!十死無生的絕境!
小武嚇得渾身-->>發(fā)抖,連哭都忘了,只剩下絕望的嗚咽。
林戰(zhàn)蜷縮在冰冷的巖石上,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全身撕裂般的劇痛,視野被鮮血和汗水模糊。他能清晰地聽到黃毛逼近的腳步聲,那金屬義足踩在碎石上發(fā)出的“咔嚓”聲,如同死神敲響的喪鐘。螳螂刀臂帶起的微弱氣流,已經(jīng)拂上了他頸側(cè)脆弱的皮膚,激起一片冰冷的戰(zhàn)栗。
死亡的氣息,濃郁得令人窒息。
就在那閃爍著幽冷寒光的刀鋒即將吻上他喉嚨的剎那——
時間,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按下了慢放鍵。
林戰(zhàn)模糊的視野驟然變得無比清晰!
黃毛臉上每一個猙獰的毛孔,他猩紅機械眼內(nèi)部瘋狂旋轉(zhuǎn)的微型晶片,螳螂刀臂液壓關(guān)節(jié)處細微的油漬滲出,甚至刀鋒上倒映出的自己那張沾滿血污、蒼白絕望的臉……都纖毫畢現(xiàn)!
世界的聲音被剝離,只剩下黃毛心臟泵動血液的沉悶轟鳴,機械臂能量核心穩(wěn)定輸出的高頻嗡鳴,還有……山風掠過刀鋒時那細微到幾乎不存在的、如泣如訴的嗚咽!
在這絕對的寂靜和極致的清晰中,林戰(zhàn)身體最深處,那片被毀滅與絕望掩埋了三年的廢墟之下,仿佛有什么東西……蘇醒了!
不是微瀾,不是躁動!
是沉寂了億萬年的火山,轟然爆發(fā)!是束縛著滅世兇獸的鎖鏈,寸寸崩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