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最近確實發(fā)生了一些事……”
他們聊了會天,無非是講些名流逸事。醒酒器逐漸要見底,卡爾的話也瑣碎起來。
“嗯?”
玉維真和他對視,揚起一邊眉毛示意他往下說。往往人用“說起來”這個詞的時候他們才會進入他們真正想談?wù)摰闹黝},聽眾只需要洗耳恭聽就行了。
“宮先生最近好像在試圖繼續(xù)他中斷了很多年的心理治療……他可能對老先生和夫人的那件事有些……”他緊皺著眉,不安地搓了搓手指,“他可能是想起了一些東西?”
“唉……總之,宮先生近來確實總是心神不寧。他一個煙酒不沾的人,居然也開始依靠藥物助眠了。有次晚上呼叫鈴響,我趕過去他和我解釋是誤觸,但床頭放了一瓶半空的威士忌?!?
卡爾長呼出一口氣,大概回憶那件事對他來說也非常不好受。最先發(fā)現(xiàn)現(xiàn)場的人被“現(xiàn)場的慘狀”刺激昏迷了過去,是宮修明從血泊中爬出來到附近電話亭中報的警。出事的那條街被封鎖了整整兩個禮拜才重新開放,卡爾在徹底清洗之前被帶去看了一次,或許刑偵人員寄希望于他能幫助厘清一些線索,后續(xù)也要求他協(xié)助排查有關(guān)人員,結(jié)果就是卡爾回來看了半年的心理醫(yī)生。
“玉先生,我想您大概不知道……并不是說我想阻止他深究,只是我一直在想,想起那種回憶對他來說會是好事嗎?時至今日,我路過那條十字街時還是會下意識去避開它的幾個排污口——我甚至會覺得那上面還殘留著一些血漬什么的?!彼嘈Φ?。
玉維真伸手無拍了拍他的肩。他有點想說你的感覺不是錯覺,我們市政的工作能力就這樣。那條街有一小部分的顏色至今都比別處更深一些,往好處想說不定能找到更多證據(jù)……而且如此惡性的案件并沒有超過追訴期,只要他想,一定有機會。
但他當然不會這么說的。玉先生從來只在別人明確提出請求時才會付出幫助,換而之,他是背后那只看不見的推手——這可是一個資本主義的世界,要遵循市場規(guī)律。
他不發(fā)一。
“我也一把年紀了……”
他顫抖著長舒一口氣,眼圈和臉頰都有些發(fā)紅,隨即不好意思地摸著鼻子。
“還對您說了這么些讓人煩心的事。唉……可這孩子畢竟是我看著長大的?!?
玉維真起身去摸了條真絲帕子給他。
“起碼在你的看顧下,他確實順利長到這么大了?!?
他張開手比劃了一下,成功逗笑了卡爾。
“嗨?!彼缓靡馑嫉氐皖^抹了下眼淚,“宮先生確實只有身高和性格隨了老先生……有時候看著他的背影,我就會想起我剛進公司那時候。我以前經(jīng)常想,如果沒發(fā)生那件事……”
如果沒有發(fā)生那件事,宮修明還是會長成一個一米九、沉默寡、手持金鏟鏟的鉆石王老五。
張?zhí)煨膶χ种械膸资摷堈ι嗟溃骸皊o?身世這么悲慘,事業(yè)如此成功,這時候需要的是我嗎?這個配置接下來應(yīng)該出現(xiàn)一位惺惺相惜的解語花,雖然我猜我的任務(wù)是用自己的方式揭開這起案件的真相解開男主的心結(jié)。我嗎?”
好想問問平臺能不能不然要讓劇情在美漫美劇里打轉(zhuǎn)了,但是心想了一下可能出現(xiàn)的網(wǎng)文款悲情中式世界線,腦海里瞬間浮現(xiàn)了一些“被送進xx書院的天才黑客”、“封建王朝慘遭卸磨殺驢的名門遺孤”、“宗門大比被當眾設(shè)計經(jīng)脈俱廢的草根修士”……算了。張?zhí)煨幕鹚偎︻^,當他沒想過。
目前看來男主只是成為了一個憂郁的trustfundbaby,努力擺脫父母死亡陰影的同時將祖業(yè)發(fā)揚光大,平日樂善好施,傾力支持市政的各項活動,連一部分公務(wù)員的工資都是他組織設(shè)立的基金會發(fā)出的……這也太純善了,和上一個世界完全兩模兩樣好吧?上個世界到底對他做了什么?還是說目前宮修明展現(xiàn)出來的公眾形象都是假的?張?zhí)煨膶χ@份描述中充滿私人感情、完全不中立的個人檔案發(fā)起呆,腦海中不由自主演化著陰謀論。
“……或許我找錯人了?!彼蝗坏馈?
——就在此刻,一陣綿長尖銳、直奔捅人耳膜而來的警鈴響了起來。
“哦豁。”張?zhí)煨牡皖^對996說,“這下完蛋了哈?!?
——為什么!
這一切——都是——為什么——??!
他在錯綜復雜的小巷中狂奔。本來可以束手就擒的、本來可以在炎炎夏日的暴雨夜睡在清涼的鐵板床上……現(xiàn)在他在暴雨中奪路而逃,這一切都是因為檔案室的窗戶正對著警局后門,而996恰好把地圖展開標出了熒光綠的所謂“逃生通道”,這一切配上那個警報和火警演習有甚么區(qū)別!他下意識就腿出去了??!好了這下完全沒有回頭路了!慢一步后面就是真理——
他在鵝卵石鋪就的公園小徑上一路滋溜,胸前緊緊護著一沓泛黃的紙頁,還是不可避免-->>地淋了許多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