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府禁制對她開放,葉青-->>兒徑直而入。洞府內(nèi)陳設(shè)簡單,一桌一椅,幾個蒲團,顯得十分樸素。莫古早已在洞內(nèi)等候,見到葉青兒,連忙起身行禮:
    “師父,或許您已經(jīng)在禾山看到了弟子的成果了吧?不知師父作何評價?”
    短短五年不見,莫古的外表變化不大,但眉宇間卻籠罩著一層化不開的陰郁與疲憊,眼神也不復(fù)之前的銳利與自信,反而帶著幾分迷茫和掙扎。
    葉青兒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多禮,直接走到主位坐下,目光沉靜地看向他:
    “為師來時,已經(jīng)在禾山駐地看過了。
    你能在五年內(nèi),通過精簡人員,集中資源,將救世軍舊部中最精銳的力量保留并培養(yǎng)至如此地步,幾乎馬上就能拉出一批新的筑基骨干和金丹苗子……
    做得非常好,遠超為師預(yù)期。”
    她頓了頓,話鋒一轉(zhuǎn),語氣變得凝重:
    “不過,想來你今日緊急喚為師前來,定非是為了邀功。可是與為師來時,在山門處所見篩選弟子祛蠱之事有關(guān)?”
    莫古聞,臉上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他閉了閉眼睛,似乎在壓抑某種情緒,隨后才緩緩點頭,聲音低沉沙?。?
    “師父明鑒。弟子想向師父稟明的,正是此事。
    但……又不僅僅是此事?!?
    他深吸一口氣,繼續(xù)道:
    “弟子實際上想反映的,是如今整個寧州修仙界,對于身中魔神蠱者的普遍態(tài)度問題。
    以及……這對救世軍接下來的計劃的影響。
    師父您也看到了,即便我們擁有了通明劍陣這等祛蠱利器,它似乎……并沒有被善用,反而在某些方面,成了……篩選擇優(yōu),甚至排除異己的工具?!?
    莫古的聲音帶著痛心:
    “雖然劍陣已經(jīng)普及,但每啟動一次通明劍陣,其消耗都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這成本,注定了劍陣的掌控者,必然要進行選擇——到底為誰祛蠱?優(yōu)先為誰祛蠱?”
    “然而,在這個選擇上……”
    莫古搖了搖頭,臉上滿是無奈與憤懣,“寧州各大勢力,包括我們竹山宗,表現(xiàn)得極為短視和……冷酷。
    據(jù)弟子這五年來的暗中查訪,在五大仙城之中,除了武陵城因由白帝樓和倪家主導(dǎo),尚能堅持對所有前來求助者一視同仁進行祛蠱外……
    天星、云汐、逸風、廣陵四城,無不設(shè)立了嚴苛的門檻。
    基本上,只有那些中蠱時間極短,或是偶然自查發(fā)現(xiàn)中蠱,并能自證從未給古神教提供過任何幫助的修士,才有較大機會獲得祛蠱資格。
    而那些……那些因為惜命,曾被迫為古神教傳遞過一兩次消息,甚至長期受脅迫為古神教做事,此番真心想要棄暗投明、擺脫控制的修士……
    他們的請求,要么被無限期拖延,要么就被直接明確拒絕,甚至被驅(qū)逐出城,任其自生自滅?!?
    “而武陵城……”
    莫古的語氣變得更加沉重,“白帝樓和倪家秉持公道,壓力巨大。若非白帝樓有化神修士,恐怕早有其他勢力聯(lián)合上門,質(zhì)問他們?yōu)楹我印?、‘姑息’這些‘古神教幫兇’了!
    即便如此,非議之聲從未停止。
    更令人發(fā)指的是,有些散修甚至組成了團伙,公然在通往武陵城的必經(jīng)之路上設(shè)卡埋伏,專門攔截那些前往祛蠱的修士。
    他們或收取高額的‘過路費’,或進行盤查審問,一旦認定對方曾為古神教效力過,輕則暴打搶劫,重則當場格殺!簡直無法無天!”
    葉青兒靜靜地聽著,面色平靜,但袖中的雙手已不自覺地握緊,指節(jié)微微發(fā)白。一股冰冷的怒意在她胸中積聚。
    莫古頓了頓,聲音帶著一絲顫抖,繼續(xù)說道:
    “散修團體尚且如此猖獗……各大宗門內(nèi)部的情況,只怕更為復(fù)雜。
    弟子對其他宗門詳情知之不多,但就在我們竹山宗內(nèi),師父您剛才也親眼所見……這通明劍陣,幾乎已經(jīng)成了某些人用來排除異己、維持所謂‘派系平衡’的工具!”
    “弟子曾暗中觀察許久。”
    莫古壓低了聲音:
    “宗門弟子申請祛蠱,需先經(jīng)過詳細‘登記’,內(nèi)容包括但不限于所修功法流派、當前修為、入門年限、被種蠱的估計時間等等。
    然后,依據(jù)一套從未公開、但絕對存在,且暗中執(zhí)行的‘標準’,來決定該弟子是否‘值得’消耗資源為其祛蠱……”
    “根據(jù)弟子長期的觀察和統(tǒng)計……”
    莫古的眼中閃過一絲悲涼:
    “修煉藤派功法,中蠱時間不超過五年,修為在煉氣后期到筑基初期之間的弟子,被判定為‘值得祛蠱’并通過審核的概率最高,最終能存活下來的人數(shù)也最多。
    而花舞派和我們毒派……弟子粗略估算,平均每五名申請者中,大概只有一人能僥幸通過審核,得以踏入劍陣祛蠱求生。
    其余四人……便如師父所見,被帶入那‘迷霧廊道’,再無生還之理?!?
    “唯一……唯一值得慶幸的是……”
    莫古的聲音更加苦澀,臉上甚至帶著一絲苦笑:
    “我們毒派人丁本就稀少,中蠱的弟子更少。
    即便遭到如此針對,這五年來,據(jù)弟子所知,因此枉死的弟子,也僅有一人。
    但花舞派那邊……損失慘重,據(jù)說因此事,紫菱大長老在兩月前曾與掌門在議事大殿上爆發(fā)激烈爭執(zhí),幾乎到了要動手的地步,宗門內(nèi)皆知……”
    聽到這里,葉青兒周身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一股壓抑到極點的氣息彌漫在芳蕓洞內(nèi)。
    她的臉色依舊平靜,但那雙深邃的眼眸中,已是冰封萬里,寒芒刺骨。
    她沒想到,情況竟然已經(jīng)惡劣到了如此地步!同門相殘,借刀sharen,而且是在關(guān)乎性命大道的事情上!
    這哪里還是修仙問道之所,簡直比魔教還要令人心寒!一如當年她煉氣期時,在枯木林中所看到的那同門相殘的一幕。
    莫古感受到了葉青兒身上散發(fā)出的冰冷氣息,他停頓了片刻,待那令人窒息的壓力稍減,才抬起頭,眼中充滿了巨大的迷茫和困惑,望向葉青兒,仿佛在尋求一個答案:
    “師父,您說……為何?為何他們……為何世人……皆如此短視?如此……狹隘?”
    “他們只能看到眼前三步的得失,糾結(jié)于對方是否曾‘玷污’過門楣,是否曾‘助紂為虐’。
    卻根本看不到,或者不愿意去看那更長遠的利益,不愿意去理解通明劍陣所蘊含的、足以從根本上瓦解古神教的真正力量——那是一種能從內(nèi)部攻破堡壘的戰(zhàn)略力量啊!”
    莫古的聲音帶著一絲絕望的哽咽:
    “弟子原本的計劃,是待救世軍這批新骨干成長起來,形成新的核心骨架后,便嘗試利用禾山駐地內(nèi)我們也秘密請公孫家布置下的通明劍陣,暗中接觸、吸納那些從古神教控制下逃亡出來、真心想要擺脫奴役的修士,以此填補救世軍的力量,實現(xiàn)‘以魔制魔’,同時向整個寧州展示一種新的可能。
    可是……可是以如今寧州整體這種對中蠱者,尤其是對曾與古神教有牽連者零容忍、甚至趕盡殺絕的態(tài)度……”
    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師父,您只是元嬰修士,不是化神。武陵城有化神修士白帝,尚且承受如此巨大的壓力和非議。
    弟子……弟子實在不敢想象,一旦我們救世軍率先踏出這一步,公開、大規(guī)模地接納前古神教修士,將會引來何等恐怖的反彈和圍攻!
    那些短視的宗門,那些狂熱的散修,甚至……甚至可能包括宗內(nèi)的某些勢力,他們會如何對待師父您?
    如何對待救世軍?
    弟子……不敢拿師父的安危,拿救世軍剛剛重建起來的這點根基去賭??!
    師父……請告訴我,我該怎么辦啊……”
    莫古沒有再說下去,但葉青兒已經(jīng)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也理解了他為何會如此頹然和迷茫。
    現(xiàn)實如同一盆冰水,澆滅了他原本充滿激情的構(gòu)想。
    他看清了方向,找到了路徑,卻無奈地發(fā)現(xiàn),橫亙在前的,不僅僅是外部的強敵,更有來自內(nèi)部、源于無知、恐懼、偏見和狹隘的深深惡意與阻力。
    這股阻力之強大,之頑固,足以在師父和他的理想藍圖實現(xiàn)之前,就將他們徹底吞噬。
    化神!
    葉青兒心中,這兩個字從未像此刻這般清晰、這般沉重、這般迫在眉睫!
    不僅僅是為了實現(xiàn)改造宗門的夙愿,不僅僅是為了擁有追尋大道的資格,甚至不僅僅是為了應(yīng)對未來可能的外部威脅。
    如今,僅僅是為了守護一份基本的“公道”,為了推行一個看似對所有人都有長遠利益的正確策略,為了讓自己和追隨者不至于因為做了“正確”的事情而被“自己人”扼殺,她都需要擁有足以震懾一切宵小、抗衡所有不公的絕對力量!
    化神級的力量,或者說,足以威脅到化神修士的力量,已經(jīng)不再是遙遠的目標,而是當下生存與發(fā)展的剛性需求!是打破這令人窒息的無形壁壘的唯一鑰匙!
    她原本還存有的那一絲“或許可以再緩一緩”的僥幸心理,此刻已徹底煙消云散。時間,真的不站在她這一邊。
    再耽擱十年?只怕十年之后,物是人非,黃花菜都涼了!
    葉青兒緩緩站起身,走到洞府窗前,望向窗外沉沉的暮色。
    她的背影依舊挺拔,但周身的氣息卻變得無比凝練和銳利,仿佛一柄即將出鞘的絕世神兵。
    “為師……明白了。”
    她的聲音平靜無波,卻蘊含著一種下定決心的力量。
    “莫古,你做得很好。
    你所慮極是。接下來的事情,交給為師。你繼續(xù)按照你的想法打理救世軍,穩(wěn)固根基,但暫時不要進行下一步。
    一切,等為師的消息。”
    莫古看著師父的背影,感受到那股截然不同的氣勢,心中的迷茫和惶恐似乎找到了依托,他鄭重躬身:
    “是,弟子遵命!”
    葉青兒沒有回頭,只是淡淡地道:
    “你好生休息,宗門內(nèi)之事,暫時勿要插手,一切如常即可?!?
    說完,青影一閃,葉青兒已消失在芳蕓洞中。
    夜幕低垂,星子初現(xiàn)。
    葉青兒立于方壺山巔,夜風吹拂著她的衣袂。她的目光穿越重重山巒,仿佛看到了竹山宗內(nèi)那無形的壁壘。
    看到了寧州大地上彌漫的短視與偏見,也看到了那遙遠而必須抵達的彼岸。
    這一次,她不能再猶豫了。那閉關(guān)十年的計劃,必須做出改變。她需要一條更快、更險,但或許能搶在時間之前的道路。
    但……這條道路,究竟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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